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像是有千万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在泥地里爬行。
皮延林屈指弹了弹井沿的符纸，金光随着动作晃了晃，将逼近的黑雾灼出个拳头大的窟窿。
\"第一口井的阵基在这碎玉里。\"他把碎玉往锦囊里一塞，抬头时眼尾微挑，\"剩下四口井，得用懒息通脉术逐个试。\"
顾清欢的刀锋在掌心转了个花，霜气顺着刀脊爬上手背：\"我守着你。\"她的目光扫过雾中影影绰绰的房舍，靴底在泥地上碾出半道浅痕——这是她查案时养成的习惯，确保退路清晰。
皮延林盘起腿坐在井边，懒洋洋地闭上眼。
懒息通脉术在体内流转，原本滞涩的气脉突然变得轻快，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替他梳理经络。
他能清晰感觉到地下气脉的走向了：东边那口井的气脉泛着铁锈味，南边的带着焦糊气，西边的湿漉漉裹着水草腥，北边的......
\"北边那口井。\"他突然睁眼，指节叩了叩地面，\"气脉里缠着小孩的哭喊声。\"
顾清欢的刀嗡鸣一声出鞘，霜刃划破雾色：\"带路。\"
两人沿着气脉走了二十步，青石板井台在雾中显形。
井里飘出的黑雾不再是蛇形，而是凝成个梳着抓髻的小女孩，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脖颈上勒着道青紫色的痕迹——正是三天前失踪的王二家小女。
\"困魂阵拿活人生祭当阵眼。\"皮延林摸出第二张破煞符，符纸刚碰到井沿，小女孩的虚影就扑过来抓他面门。
他连眼都没眨，任由那冰凉的触感擦过脸颊，\"怕什么？
你困在井里这么久，不就是等有人来破阵么？\"
符纸燃成金蝶，\"叮\"地撞在井壁上。
井底传来\"咔\"的脆响，小女孩的虚影突然朝他拜了拜，化作光点钻进符纸。
皮延林在井沿按了个掌印，淡金色的懒意印记像水纹般晕开：\"第二口，收工。\"
顾清欢的刀尖正抵在他后心三寸处——刚才那虚影扑来的瞬间，她几乎要挥刀劈过去，可看皮延林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生生收了势。
刀背磕了磕他肩膀：\"再敢拿命赌，我把你绑在玄案司门口晒三天。\"
皮延林歪头躲过刀锋，笑得像偷到鱼的猫：\"顾捕头这是心疼我？\"
\"少废话。\"顾清欢耳尖微烫，转身时刀鞘扫落一片雾珠，\"第三口井。\"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像在泥地里捡宝的孩童。
第三口井里锁着个扛锄头的老汉，第四口井困着个绣荷包的大姑娘，每破一口井，皮延林就留个懒意印记，顾清欢的刀鞘上便多道霜痕——她在数井，也在数自己心跳。
当第五口井的懒意印记按下去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黑雾像被抽干的水，\"唰\"地往村外退去，露出二十来个瘫坐在地的村民。
王大娘的手指动了动，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抓住顾清欢的手腕：\"地......地下......\"她咳得浑身发颤，指甲掐进顾清欢手背，\"他们在地下建了祭坛，要拿我们的魂......祭圣君！\"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又散了，瘫软着倒回顾清欢怀里。
\"来得正好。\"阴恻恻的笑声从雾里渗出来，青鳞踩着黑雾走出，额间六芒星纹泛着幽光，半边脸覆盖着青灰色鳞片，\"能破我五行困魂阵的，三百年里你是第二个。\"他抬手一挥，五道黑影从东南西北中窜出——正是被阵法困了十年的五方怨灵，青面獠牙，指甲长过指节。
皮延林往地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第一个是你师傅吧？
听说他破阵时被怨灵啃得只剩骨头。\"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锦囊，\"不过你这阵有个毛病——\"他突然翻身坐起，眼里青光暴涨，\"困得住活人，困不住我留的懒意印记。\"
五道金光从五口井的方向射来，像五把金剑扎进怨灵心口。
怨灵发出刺耳的尖叫，在金光里挣扎着化为飞灰。
青鳞的瞳孔骤然收缩，鳞片下的皮肤泛起青斑：\"你......你竟能借阵破阵？\"
\"你那伪善法则，不也是拿百姓的善念当燃料？\"皮延林拍了拍身上的泥，慢悠悠站起来，\"圣君说要普度众生，结果呢？
拿活人祭阵，用魂气养法则，和街边卖假药的老骗子有什么区别？\"
青鳞的嘴角咧到耳根，鳞片间渗出黑血：\"你懂什么？
圣君大人要重塑因果，让勤者得报，善者不欺......\"他突然暴喝一声，从怀里掏出块黑玉令牌，\"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因果之力！\"
令牌上的六芒星纹瞬间胀大，空中浮现出一条由无数光点织成的锁链，锁链尽头缠着个模糊的帝王虚影。
顾清欢的刀霜\"唰\"地覆盖整把刀身，她看出那光点是村民的魂气——每道光里都映着张麻木的脸。
\"伪善！\"她低喝一声，足尖点地跃起，刀光如霜刃划月，\"咔嚓\"一声斩断锁链一角。
黑玉令牌裂开道细纹，青鳞喷出口黑血，踉跄着退了三步，鳞片簌簌掉落。
皮延林趁机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懒意印记，重重按向地面：\"该掀盖子了。\"
地动山摇般的轰鸣里，地面裂开道一人宽的缝隙，霉味混着血腥味涌上来。
顾清欢蹲下身，借月光往缝里照——下面是条青石台阶，台阶尽头，隐约能看见座青铜巨鼎的轮廓。
\"走吧。\"皮延林扯了扯她的衣袖，\"圣君的宝贝，该见光了。\"
顾清欢收刀入鞘，指尖抚过刀背的霜痕。
她望着地下裂缝里透出的幽光，忽然想起三天前皮延林说的话：\"勤者不苦，善者不欺。\"此刻那裂缝里的光，比井里的金光更亮，像把刀，要劈开这伪善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