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赌坊后巷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皮延林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晃了晃怀里的酒坛,酒液在坛中晃出细碎的响,脚步却半点没乱——萧承煜方才那句\"请杂役先生看看糊涂账\",分明是递了梯子,此刻不爬上去,倒显得辜负了人家好意。
账房的木门虚掩着,顾清欢说的新锁挂在门框上,锁芯油光水滑,倒像是特意做给人看的。
皮延林屈指叩了叩门板,没等里面应,就着酒劲踉跄着撞了进去。
\"萧公子这账房,比我那破草屋还潮。\"他拖了张木凳坐下,反手将酒坛搁在案几上,眼角余光却扫过堆成小山的账本。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时,他喉结动了动——方才靠在廊柱上装醉,正好凑够了一个时辰的躺平时长。
\"叮——检测到宿主触发特殊签到条件,获得侦探密术:鉴谎耳。\"
耳尖倏地发烫,像是被人用热毛巾敷过。
皮延林捏着酒坛的手微紧,装作低头灌酒,实则竖起耳朵——案几上的账本突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是纸页在互相撕扯。
他眯起眼,翻盘眼自动开启,青布封皮的账本顿时褪去伪装,露出内里朱砂与墨汁交缠的字迹。
\"戊辰年三月,李侍郎嫡子欠银三千两;己巳年五月,周太尉长孙押房契借五千......\"他指尖划过页脚,那里有团极淡的红,像是朱砂混着水晕开的,\"好个鬼账,白天用墨写遮人眼,夜里朱砂显形,倒会玩阴阳两套。\"
\"咚!\"
隔壁突然传来重物撞墙的闷响,混着抽噎声。
皮延林酒坛\"啪\"地砸在案几上,溅出的酒液湿了半本账本。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嘴里嘟囔\"尿急\",脚步却顺着墙根摸到了隔壁。
那是间极小的储物间,霉味混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
月光从透气窗漏进来,照见个缩在角落的小丫头——翠绿色的裙角破了道口子,腕上有青紫色的指痕,正捂着嘴发抖。
\"你是...小翠?\"皮延林故意打了个酒嗝,反手将门闩扣上。
鉴谎耳里,丫头的抽噎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是直接撞进了耳膜,\"别怕,我是衙门的人。\"
\"衙门?\"小翠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刺得人疼,\"他们说衙门都是帮凶!
可...可王铁嘴说三日前会死的人,昨儿真死了,死的是个替死鬼!\"她突然扑过来,指甲掐进皮延林手腕,\"真正的账本早被转移了,暗码在...在赤凰纹里!\"
纸团顺着袖口滑进皮延林掌心,带着小翠的体温。
他反手攥住丫头发颤的手,鉴谎耳捕捉到她心跳如擂鼓——不是害怕,是拼命压抑的急切。\"谁关的你?\"
\"萧公子的人。\"小翠突然噤声,门外传来脚步声。
皮延林迅速退到门边,反手扯开衣襟,酒气混着汗味涌出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提着灯笼的护院探进头,见他歪在墙角啃酒坛,骂了句\"醉死的杂役\"就甩上了门。
\"赤凰纹...\"皮延林捏着纸团退回账房,月光下,纸上画着团扭曲的火焰,倒真像传说中赤凰的尾羽。
他刚要收起来,外头突然炸开一声喊:\"救命!
我早说过他会死——\"
是王铁嘴的声音!
皮延林踹开账房门冲出去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赌坊后门的巷子里,三个蒙黑布的人正用木棍往地上砸,王铁嘴的算命幡被踩在泥里,血从他额角淌下来,糊住了半张脸。
\"住手!\"皮延林抄起墙角的扫帚挥过去,蒙面人却像早算准了似的,扔了木棍就跑。
他蹲下身,指尖按在王铁嘴脖颈上——没了,凉得像块冰。
老人临死前的眼睛还睁着,嘴角沾着血,半张的嘴里含着半句话:\"赤...凰...\"
\"赤凰纹,赤凰......\"皮延林扯下王铁嘴腰间的铜钱串,里面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和小翠给的一模一样的赤凰图。
他把纸团塞进怀里,抬头时正撞进顾清欢的视线——她提着绣春刀站在巷口,刀鞘上沾着血,\"你来得正好。\"
玄案司的值房里,烛火噼啪炸了个花。
皮延林把账本摊在窗台上,晨光刚爬上屋檐,他就着阳光一照——青布封皮的折痕里,隐约浮出排数字,像串被打乱的算盘珠。
\"李侍郎嫡子的三千两,周太尉长孙的五千两......\"他指尖敲着桌面,\"这些数字加起来,正好是上个月户部拨给河防的银子。
好个赌坊,原来洗的是河防银。\"
顾清欢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她盯着账本上若隐若现的数字,绣春刀在鞘里轻颤:\"你是说,萧承煜背后的人,拿河防银做局,坑世家子弟的钱?\"
\"不止。\"皮延林把小翠给的纸团摊开,\"王铁嘴临死前也攥着这图,赤凰纹...大晋只有一家用赤凰做家纹。\"他突然笑了,懒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顾捕头,明日可愿陪我演场戏?\"
\"什么戏?\"
\"你扮个落魄的世家小姐,欠了萧承煜的赌债。\"皮延林摸出块碎银抛着玩,\"我就不信,他们能忍住不往这局里再添把火。\"
顾清欢的手按在绣春刀上,指节泛白。
窗外的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吹得账本哗哗翻页,那行用朱砂写的\"河防银三万两\",正正好好对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