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隽的身影随着泼眼阳光曳入,那人缓缓迈过门槛,顺手合上了门。
江献晚心中随着关门的动静咯噔一声。
她怔怔地看着那银发垂肩,面颊带着一丝血痕,如霜似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后退间,被凳子绊的踉跄一步。
等回过神,人已经坐在来人膝头,脚踝被轻轻攥在一只指节修长的掌中。
她顿时挣扎起来。
“别动。”
那声音仍如三年前不带一丝情绪,又依旧让人生不出反抗的绝对掌控。
江献晚很讨厌这种感觉。
一想到两人只是交易,他是不是与林轻染有过双修或什么,狠狠的推开他的手,跳了下去。
她赤足站在地上,乌发青裳微微凌乱,皙白的指尖拢着衣襟,脸上尽是防备和疏离之色。
帝隐几乎是茫然无措的,手指还僵在半空,被江献晚下意识的抵触蛰的心口一疼。
他们原是这世间最亲密无间,了解彼此的存在。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江献晚站了一会儿,神色自若地拿起腰带,又拢起了一头乌发,坦然的往椅子上一坐。
毕竟,站着怪累的。
再说,她现在可不是什么陪人双修的炉鼎,更没收雾渺的钱。
不过,见帝隐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大眼瞪小眼,还是率先败下阵来。
“不知北帝尊大驾光临,来弟子寒舍,所为何事?”
这人性子极闷,她不想从天明跟他瞪到天黑,再到天明。
帝隐睫毛微微一颤,勉强凝聚恍惚的视线,轻轻吐露两个字,“看你。”
江献晚:“……看过了。”
“嗯。”
江献晚:“……”
时隔两年,那股挫败劲再次爬上来,绷紧脸,胡乱找个理由,逐客,“弟子要睡了,恭送北帝尊。”
帝隐静静的看着她,再开口,声音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你骗人。”
江献晚:“……”
这都被你发现了?
能看出来,那你还蛮厉害的。
但是这么一本正经的点破,不觉得很尴尬吗?
显然,北帝尊觉得什么,都没觉着尴尬。
他面露无措,不想被送客,两扇睫毛都蔫蔫地垂落了,看起来愈发委屈。
琉璃似的眸子更是泛起受伤的薄红,声线哽咽,“晚晚。”
江献晚:“……?”
“骗子。”
江献晚:“……”
不得不说,江献晚是了解他的。
她是骗了他叫江早早又怎样,骗他下次早些来又怎样,还不是因为……
江献晚理直气壮地想着,下一刻瞳孔一震,面上的冷漠轰然崩裂。
他说什么?
他方才说什么?
“我想你。”帝隐望进她的眸子。
他眼角微红,眼睫上的湿痕像春山深处的雾气,如玉山之将崩,骤然间冰碎千尺,掀开巨浪,不再是空寂的没有任何什么。
江献晚愣了一下。
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坏了。
亦或者,眼睛瞎了。
却听。
又是一声。
似细风拂过,载着渺渺岁月长河,泄出一丝融化般的鼻音。
“是想你了。”
江献晚很冷静,“我们只是交易。”
帝隐轻轻摇头,又是惶然,表情丰富的不像他,“不是。”
“我想。”
他顿了顿,一双蒙蒙烟雨的琉璃眸,轻易就能看出细微颤抖的光泽,嗓音是天塌地陷的紧张。
“与你,结为道侣。”
他想。
很想。
江献晚:“……?!”
结什么?
道侣?
跟她?
一个高坐神坛,无欲无求的神明要跟人结道侣?
这特么是睡出感情了?
江献晚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白日见鬼,倒了杯凉水,觉得很有必要冷静一下。
凉水浇进腹中,总算冷静十足。
平静拒绝。
“多谢北帝尊厚爱,但对我来说,你我之间只是利益交换,并无其他。”
帝隐睫毛一颤,眼尾一抹冰霜眨眼蔓延至鬓角,旋即飞快消散,竟是一瞬间的失态。
分明看似掌控者的恐怖,说出的话却令人大跌眼镜。
“可我是你的。”
“我没有当作利益交换。”
他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第一眼看到那样一双眼睛,为何脱口拒绝的话,在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头。
怕她生气,声音软的不可思议,“你当作利益交换,我也是你的。”
江献晚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她茫然的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冰雪消融般,小心朝她努力弯出一个算得上讨好弧度的男人。
帝隐此人,七情六欲就跟给人拔了似的,浑然不沾尘泥,有大爱,却又无情的不像话。
这就动情了?
江献晚脑袋一抽,“你被夺舍了?”
帝隐:“……”
他终于动了,指尖小心翼翼从袖中探出,试探着勾上少女的一点衣袖。
“没有,你别怕。”
也不必遮掩容貌,躲躲藏藏,他不会逼她,万事有他在身后。
她不怕才怪!
江献晚差点拍开他的手。
帝隐竟然在跟她求爱!
“林轻染与你……嗯?”
帝隐抿了抿唇,双唇都失去血色,“不是。”
他是不是很差劲,晚晚才会这般想他?
若不是江献晚,他还不知雾渺那个新收的徒弟叫林轻染。
因她问,难得多说了几个字,“雾渺的弟子,与我无关。”
又觉得不够,连吐息都是自我怀疑的脆弱。
“我是干净的,你走后,我便闭关了,雾渺为他徒弟求帝休之果,我不给,来南境寻你,灵泽之露不是特意为她寻的。”
江献晚久久愣住。
雾渺的弟子?
林轻染没拜在他座下?
干净的?
帝隐和林轻染没有关系?
他们是清白的?
怎么可能!
找灵泽之露是顺便,寻她才是真的?
懵懵地问道:“你不是有帝休之果,怎么没给?”
“不想。”帝隐手指一动,将几颗拳头大的白果子,塞进江献晚手中。
他的私人东西,只给过江献晚,也只给江献晚。
与他不相干的人,与他有何干系,什么都要他这个帝尊操心,要其他人做什么。
若不是雾渺来求他,他恰好要来南境寻江献晚,怎可能会为了一个弟子特意跑一趟。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江献晚盯着她吃了好几个的果子,神色逐渐扭曲。
猛地手撑上额角,似乎头疼极了,“帝休之果。”
“嗯。”帝隐应声,显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甜的。”
他这一嗯,江献晚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
果子嗖地推回他手里。
谁管它甜的酸的!
不能吃!
不能再吃了!
这踏马是帝休之果啊!
不是什么饭后水果!
北帝尊自己的灵墟才有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