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离开后,有时候只是在教室里坐着,看一会窗外的落叶,便觉得光阴匆匆。桐梁的季节总是走得如此纵深,花开一败涂地,心里却大片大片地空着。
虽然,我的学习很紧张,经常会有各种考试,但我在拿起笔答题的时候,依然会想起,我和冬冬曾一起嬉戏追逐的种种场景。
都说一个人的坚强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其实,一个人的脆弱也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我脑海总是浮现冬冬的身影,一半是美好的回忆,一半是苦涩的思念。
我多么盼望有一天,他能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当思念达到极致时,我经常失眠,每次放学校回到家,台灯下,我写着作业,对冬冬的思念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就算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他的影子。
课间休息时,柳小马会经常过来找我玩,动不动就说,走吧,去外面的双杆坐一会儿,但每次去,都觉得索然无味。不像冬冬在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快乐开关,我们在双杆上坐着,就算什么也不做,因为有冬冬的存在,阳光都格外耀眼,空气都分外香甜。
我还经常无端失神。
思念消磨了我学习的斗志,让我集中不了精神,一不小心就会发呆失神,想冬冬此刻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伯父对他好不好,做木工活累不累。
我深刻体会了什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想给冬冬写信,铺开的信笺一直是一片空白,因为我不知道冬冬的地址。于是,我在纸上写他的名字,然后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轻轻地念出来。
写完他的名字,开始画他的名字,然后画他这个人。画他的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我在想象着他身上的每个部位,然后一点点画,到了晚上梦见的也是他发光的名字和他发光的人。
写完名字和画完人,我又开始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思念他的句子。
有个中午,我写着写着,睡着了,被柳小马看见了,他拿起纸就念了起来:
如果你是树
我愿是树上的花
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是花上的蜜蜂
只为能与你相守
......
柳小马边念边把我摇醒,不可思议地问我,“周振东,这是诗吗?你是在写诗吗?”
一听说我写诗了,大家纷纷围过去抢着要看,柳小马转身却把纸放到赖小红桌上。
柳小马说,“赖小红,这是写给你的吧,你是花,他是蜜蜂,他这是要采你啊……”
赖小红羞得涨红了脸,“你别瞎说!”
我和赖小红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两个,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被班主任知道了,还特意把我叫过去,语重心长嘱咐我,马上中考了,要以学习为重,不要分心。
在感情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越是深爱一个人,越是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
实在想冬冬时,我会骑自行车回布兰坊打听冬冬的下落。
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没打听任何的消息,我就在布兰坊村口的那个老槐树上刻冬冬的名字。
有一次,我打听到冬冬跟随伯父在大概20里外的牛家坨村做木工活,到了周末,我一大早,就激动万分骑着自行车去牛家坨村看他。
我从来没去过牛家坨村,一路上我哼着《因为爱情》,骑骑停停,来回打听,过木桥、走泥泞路、跨羊肠小道,我甚至扛着自行车淌小溪流。我路过很多村子,泥土砌成的房子,低矮、破旧,一条土路,坑坑洼洼。
乡下的风,有着一种理直气壮的霸气,把虚空的空气吹得呼呼作响,一路都在我耳边咆哮。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顶着风,一路走啊走,过山过水过桥过村。
当我满头大汗赶到牛家坨村,一打听,伯父领着冬冬早已转场,去了更远的另一个村。
我坐在牛家坨村一棵古老的榆树下,凝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土路,默默地回忆许多与冬冬相关的不相连续的过往片段。
记忆到底是什么?
原来,我们什么都战胜不了,之前是命运,之后是回忆。
几个孩子赤脚在地上奔跑,见了我,含着手指好奇地观望,慢慢靠近后,又散开了。
回去的路上,想起风雨兼程里面的歌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让我透不过气来,我扛着自行车过小溪流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连人带车倒在了溪水里。
当我浑身湿透,爬上岸时,我突然像个孩子,跌坐在马路上抹眼泪,巨大的哀伤,从胸腔里涌出来,化成一股又一股眼泪,簌簌而下。
有个过路的大爷看见我,问我,“孩子,你掉河里了?要不要上我家换身衣服。”
我摇摇头。
这样的伤心,任何安慰都起不了作用。
在马路上坐得差不多了,我拧了拧身上的湿衣服,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回走,
走啊走,一直走到日落西山。
我常常看见灯光,在山岗或荒野出现,有时它们一闪而过,有时老跟着我,像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穿过树林跳过田野,蓦然间,又出现在山岗那边。
这些黄的小星,使黑夜的大地,显得温暖而亲切。
我真想停下脚步,朝着它们奔去,我相信任何一盏灯光,都会改变我的命运,此后我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种风景。但我只是望着这些灯光,望着它们在黑暗的大地上,一闪而过,沉默不语。
回去后,我就病倒了,咳嗽,发烧,流鼻涕,一到晚上就迷迷糊糊做梦。
我梦见冬冬埋怨我说,东东,你怎么不过来看我.......
醒来,我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发呆,全身都被一种悲痛和冰凉的磁场包裹。
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教室里,我写着作业,耳边却经常会响起冬冬喊我的声音:东东!东东!
回过神,才发现是柳小马又在议论冬冬,我心烦意乱,如芒刺在背,过去和他理论,越来越激烈,最后我恼羞成怒,抓起圆规朝他手臂上划了一道,他的胳膊一下就破了,场面瞬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