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只略听着王嬷嬷一路说着,虚应一两声,便留意起后院的样子。
夏日里花草什么的都是不缺的,院子里一派花团锦簇。
但没有假山假石,池子流水,只是一片开阔的地上直接种了花围成圆形花圃。
地面干净整洁,穿廊朴实无华。
前方的正屋也一如平常的人家的房屋一般。
正屋门口,有一身家常打扮,纤瘦非常,却长得温婉平和的妇人牵着一个女童正翘首以待,看到他们进来便要迎上来。
王熙凤赶紧拉着迎春两步并作一步往前赶,急道:
“这大日头,毒得很,敏姑姑跟妹妹怎么出来了,王嬷嬷也不劝着些!”
贾琏也哽咽着上前道:
“小姑姑,侄儿来迟了!”
贾敏出嫁前不说圆润,也是个正常的身量,如今生了孩子,居然成了纸片一般的人儿,小表妹更了不得,这四岁的模样看着比宝玉可瘦弱多了。
可见,这些年,贾敏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好。
贾敏一时有点怔楞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个热热闹闹的侄儿侄儿媳妇挽着扶着进了正堂。
王熙凤见正堂里的那些中正的陈设便知不是日常起居之处,不适合话家常。
只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会意,赶紧在前面引路进了贾敏日常待着的起居边厅。
很快丫头们在地上铺了垫子。
王熙凤扶着贾敏坐稳了,才跟贾琏带着迎春结结实实的行了大礼。
贾敏红着眼眶把人扶了起来,又让林黛玉上前给哥哥嫂嫂姐姐行礼。
“这是你们的小表妹,小名黛玉。玉儿,这是琏二嫂子,琏二哥哥。”
林黛玉上前待要磕头,却被王熙凤一把托了起身,搂在怀里:
“叫凤姐姐便是,妹妹我一看就喜欢。家里的妹妹们也会这么叫,亲近些。”
嘴上这么说着,王熙凤实则心里在欢呼。
这娇娇软软的小人儿!随着下凡了,可活脱脱便是当年刚刚化形身量未足时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来了扬州,她可总算是抱到手了。
这回那个大脸宝,可休想!!!
八百年前,她机缘巧合得了人参籽时,便把它种到昆仑深处,开花时才挖出来移到灵河岸边三生石畔。
草木之灵,化形一向来都是难的。
哪怕有了机缘,早早化形也容易仙灵之气外露,被邪修捉走炼成丹药甚至直接变成炉鼎。
为了绛珠娃娃化形以后有自保之力,她精心养护,每天只给三滴甘露,辛辛苦苦,一日不落。
一门心思只想让她在灵河边上那磅礴的天地灵气中自然生长,为化形夯实根基,等五百年后再化形才会根基稳固。
一旦五百年化形,这小家伙便有望得列仙班,最差也是个仙灵,那无论什么人都不敢对她动手,否则便是对仙界挑衅。
偏生被神瑛那个混蛋横插一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在她不在时直接给了大量甘露导致小家伙提前化形。
这一下子大补过头,小家伙神志受损,跟小妖初生时一般以第一眼看到的人为它的向往,可不就追着那混蛋神瑛么。
任凭她说破了嘴也不回头,最后更是失智到追随神瑛下凡历劫。
恼得她都不想理这破草了。
可谁知,这草历劫归来后,竟成了囊坏的人参一般,草木精华消耗殆尽,脑门上的绛珠都褪成了灰色。
她察看了自己的记忆才知道。
这家伙,好端端的人参,竟是活成了那活生生的人参养荣丸。
滋养了荣国府一家,最后精华尽去,神瑛却没有反哺。
上一世的王熙凤虽然没有本尊的记忆,可还是亲近林黛玉,可以说,大观园里的那些姑娘,王熙凤独独对林黛玉偏爱几分,便是源于这份渊源,但到底还是没能护住,让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娃泪尽而亡。
这一世,她这个本尊来了,并且是第一个绛珠草见到的外人,不把这蠢草扳回来,她便王字倒着写!
“凤姐姐,二哥哥!”
被王熙凤抱住的林黛玉挣扎着略蹲身福了一礼,见王熙凤还没放开,虽是有点怪怪的,但又觉得王熙凤的怀抱舒服至极,便挨着王熙凤没动,任由王熙凤又把她抱起坐在怀里。
贾敏只奇道:
“这可是稀奇!我这玉儿一向不亲人!”
因着和尚的话,贾敏虽是不信,可女儿在姑苏时便没见过什么外人,到了淮扬,又是三病六灾的,她更把女儿看得更紧。
女儿打小也不是很亲人的性子,反而是小小年纪便有脾气,想不到一见面便让王熙凤这般亲近。
“我觉得,凤姐姐眼熟。很亲近。”
林黛玉知道母亲的疑惑,只悄声解惑。
王熙凤喜滋滋的跟贾敏炫耀:
“嘿嘿嘿,恰似故人来!这就是咱们姑嫂的缘分!”
贾敏笑道:
“这不是也出口成章么?怎么说我娘说你打小不读书?”
王熙凤做个委屈状:
“哎哟,敏姑姑,那不是得谦虚么!这些年京城那边都时兴什么女儿无才便是德,娶妻只选贤。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读书那是不能的。只是哪怕读书再多,外面有人问起,也只羞答答的来一句略微识得几个大字罢了。至于到底认识多少,不熟的不必知道,熟的不问也知。不过,我也真就只会那么几句,用完就没了。”
贾敏叹气:
“想不到京城倒是越来越迂腐,我那会,大家都已读书为荣。”
贾琏凑趣道:
“小姑姑可别被她骗了,她可什么都会!就是人粗了些,凶了些,又能装了些!”
贾敏大乐。
王熙凤不满意的瞪了贾琏一眼,没反驳,转头又夹着嗓子问怀里的小家伙:
“妹妹呢?读书了没?进学了没?”
林黛玉小嘴儿一抿,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答了王熙凤刚刚才说的标准回答:
“不曾上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回完又煞有其事的看着迎春问:
“二姐姐呢,读书了没?”
迎春用手帕捂着嘴,笑的直抖:
“嘻嘻,我虚长几岁,倒是上学了,不过是读些《女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