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鸡泊的雪】
元和五年的正月,河北高鸡泊(今故城一带)下了一场大雪。宦官吐突承璀站在营帐前,望着白茫茫的雪地,手里攥着长安快马送来的诏书。这位宪宗最信任的“内相”,此刻脸上挂的不是得意,而是冷汗。
成德镇的王承宗反了。一年前他爹王士真刚死,这小子就敢学河朔旧例,要朝廷封他当节度使。宪宗李纯冷笑一声:“当朕是德宗吗?”下旨发兵六万,让吐突承璀挂帅。谁料河北的雪比刀子还冷,河东军饿得杀马充饥,幽州兵躲在营里烤火。王承宗的骑兵趁雪夜摸进大营,一把火烧了粮草。吐突承璀的帅旗还没立稳,就被溃兵卷着往南逃。
二月十七(3月10日),王承宗的降表送到长安。宪宗在延英殿摔了茶盏:“这贼子杀了朕的昭义军使,烧了朕的粮草,现在说‘愿守臣节’?!”宰相李绛默默捡起碎瓷片:“陛下,魏博的田季安快死了。”宪宗一愣,转头盯着北方的地图——是啊,河北三镇,死一个,总得留一个。
两日后,赦书发往成德。王承宗官复原职,吐突承璀贬为左卫将军。长安城的老百姓嚼着胡饼议论:“听说那阉人哭着出城的?”没人知道,宪宗当晚在寝殿盯着烛火,把“元和中兴”四个字刻进了指甲缝。
【卢从史的末路】
五月初七(7月8日),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哼着小曲进了吐突承璀的大帐。他腰上挂着王承宗送的金带,心里盘算着再讹朝廷个司徒当当。帐帘刚掀开,乌重胤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圣人有旨!”吐突承璀尖着嗓子喊,手里的黄绫圣旨抖得像秋叶。卢从史腿一软,尿湿了波斯地毯。
这事得从三个月前说起。卢从史白天喊着“讨逆”,晚上给王承宗写信:“兄弟给我留块地,将来平分河北。”宪宗在长安收到密报,咬着牙对李绛说:“让那阉人去办。”于是有了这场“鸿门宴”。乌重胤接任昭义节度使那天,魏博的田季安正在榻上咳血:“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张奉国的刀】
九月,吐蕃人赶着牛羊来振武军(今和林格尔)串门。节度使张奉国拎着陌刀上马:“党项人的羊也敢抢?”雪夜里,唐军铁骑像黑云压向吐蕃大营。天亮时,中受降城外的草都被血染红了。张奉国把千颗首级堆成京观,转头对文书说:“给圣人写捷报时,别忘了提回纥人要的三十万匹绢。”
长安的宪宗捏着捷报苦笑。户部的程异跪在下面发抖:“李巽大人走后,盐税少了四成...”窗外秋雨淅沥,皇帝忽然想起四个月前病逝的盐铁使。那人在扬州咳着血写遗表,最后一笔拖出三寸墨痕。
【田家孤儿】
七月六日(8月6日),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咽气了。十一岁的田怀谏抱着节度使印坐在大堂,身后站着家奴蒋士则。牙兵们蹲在廊下嚼槟榔:“听说卢龙镇送了个波斯婢女给蒋爷?”都知兵马使田兴(后改名弘正)默默磨着剑,剑身映出“忠武”二字——这是二十年前他爹田庭玠随平卢军讨安禄山时,玄宗亲赐的。
没人注意到,长安来的密使扮作粟特商人,正在城南酒肆喝羊奶酒。
【李绛的笏板】
六月某日,紫宸殿的蝉叫得人心烦。宰相李绛把笏板拍在御案上:“陛下留吐突承璀,是要让天下人说您爱阉人胜过江山吗?!”宪宗涨红了脸,瞥见屏风后白居易在奋笔疾书——那篇《论承璀疏》后来成了名篇。最后皇帝摆摆手:“让他去淮南养螃蟹吧。”转身时,龙袍擦掉了案头一粒芝麻,滚进地砖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