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顾南淮”的大名,周靳康吐烟的动作顿住,周京辞也看向了季砚深。
顾、周两家的实力背景旗鼓相当,且各自为据,井水不犯河水,更没什么恩怨情仇。
所以,顾南淮不会是冲着周家来的。
周靳康吐出一口烟圈,“这少爷打的什么算盘?为那些股民申冤、叫屈?天真。”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他顾二少会连个高中生都不如?
周京辞隔着青白烟雾瞧着季砚深,嘴角勾着邪气笑意。
季砚深直言不讳,“周叔,他是冲我来的。”
周靳康挑眉,“哦?”
周京辞亲昵地贴近父亲,嗓音玩味,“老爷子,他俩是情仇,为的是砚深太太。”
周靳康愣了下,转瞬笑开,点了点烟灰,打趣,“搞半天是为了红颜。”
“那顾南淮竟是个情种,这点我倒是意外。”
季砚深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撇着茶叶沫,边道:“周叔,这本是私事,我跟他可以私下处理,再者,我老婆对我忠贞不二……他顾南淮在公事上给我使绊子,影响的是我跟您共同的利益。”
周靳康,“砚深,回头我跟顾院长沟通,让他先敲打敲打这位大情种。”
季砚深呷了一口茶,没再说什么。
转眼到了饭点,周家爷俩隆重宴请季砚深,表示对他的诚意与重视。
饭局上,周靳康向在座的党羽介绍他,“砚深年少有成,是商业奇才,这几年周家资本在他手里翻了几番,是我最重要的一位合伙人。”
“往后,见他如见我,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汪如海!”
几个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挨个向季砚深敬酒。
“季总虽贵为季家太子爷,但几乎是白手起家,这点令我非常佩服。”
“季董那老糊涂不提也罢,季总,您有周总这位大贵人照拂,前途无量!”
季砚深以茶代酒,回敬他们,滴酒未沾。
这些恭维的话,他也只是听听。
周靳康今天捧着他,那是他对他而言有利益价值。
明日,他若失去了价值,他就是背锅的替死鬼。
他细细喝着猴头菇炖猪肚汤。
他记得,以前时微经常为他煲这个汤。
“京辞,你少喝点。”一旁,周靳康劝着周京辞,语气透着慈父的关切。
“我有砚深在台前为我周家资本张罗,也是京辞他慧眼识珠,当初,他们还在上学,京辞极力向我引荐砚深,投资他的锂电项目。”
闻声,季砚深舀汤的动作微顿,抬眸间,是周氏父子,父慈子孝的画面。
周靳康亲自给周京辞盛了碗汤。
周京辞咧嘴笑开,“谢谢老爷子,不喝了,你们随意。”
其他人立刻恭维起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爷。
季砚深喉结滚了滚,放下调羹,摸出一根香烟,低头蹙眉点上,连吸了几口。
耳边,隐约响起一个小男孩绝望的呼救,与那道冷漠、嫌恶的呵斥:“你知道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故意撒谎争宠,滚!”
“季哥,发什么愣呢。”周京辞胳膊肘抵了下季砚深,见他脸色发白,忙摘了香烟,语气沉了几分,“胃病又犯了?”
季砚深摘了烟,摁灭,嘴角牵起一丝得意,“没,想我媳妇了。”
周京辞轻嗤一声,“跟我秀什么。”
“我不是顾南淮那大情种。”
当年时微拒绝他三次,他便放弃了,也是不想嚯嚯她。
在他们这个圈里,婚姻是巩固权势的工具,娶不了的姑娘,只能玩玩。
季砚深没搭话,继续喝汤。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一口一声的媳妇,正在变卖他为她打造了两年的「微园」。
时微在卖房中介的陪同下,来到隐在闹市里的一座私人园林式宅邸。
他们过来这边,是要与敢买「微园」的神秘买家签署过户文件,到时由律师代她办理过户手续。
江城五月的雨天,黏腻湿热。
她跛着脚走在迂回的回廊里,荷花塘内,小荷才露尖尖角,锦鲤漫游于碧波下。
他们进了主屋,在中年女佣人的带领下,到了西北一隅的书房。
“时小姐,我们家先生在里面等着您。”
“他只见您一人,文件带进去便好。”
时微蹙眉,看向中介。
“时小姐,客人不愿暴露真实身份,我在门口等您?”
她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女佣为她推开门,“小姐,请。”
时微踏进门槛,一股子书卷油墨气息窜进鼻腔。
室内,古色古香。
外间,空无一人。
墙根檀香木打造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古董花瓶,另一侧是成套的海南黄花梨沙发、矮几,都是简约明朝风格。
她透过镂空隔断,看向里间,“请问,有人吗?”
“进。”一道熟悉的,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时微眼皮睁大。
这声音……
她怀抱档案袋,走了进去。
仿古建筑,讲究阴翳美学。
内间没开一扇窗,光线昏暗、隐秘。
最里面一隅,书桌上,亮着一盏灯笼样式的台灯,朦胧光晕后,是男人一张眉目英挺深邃的俊脸。
时微呼吸一窒。
真是顾南淮。
是他要买微园。
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他穿着件米白立领中式衬衫,棉麻材质,扣子一丝不苟全部系上,添了几分休闲、温润感。
他低着头,正一个人下着围棋,剑眉眉心轻蹙,像是正思考。
时微走近,轻声喊:“师哥——”
顾南淮抬眸,语气淡淡,“来了,坐。”
“怎么是你要买微园?”时微满心好奇与不解。
顾南淮靠近椅背,睨着她,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什么不能是我?”
时微被他问住。
轻轻坐下。
“那边……也确实值得购买,度假休闲好去处,我再让你点儿?”她以为,是他上次去微园后,喜欢上了那里,同他客气道。
顾南淮一噎。
朦胧光线里,她一袭米白新中式旗袍,唇红齿白,气质清冷雅淡。
目光掠过那两片唇,他暗暗清了清喉间混沌,“你为什么要卖?趁着这几天,资产转移?”
“余情未了,恨他,报复他?”他状似漫不经心的样儿,又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