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浸透了万年血腥的暗红土壤,踩上去绵软粘腻,每一次拔足都带起沉闷的粘滞声,如同大地本身在吮吸着闯入者的生机。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泥土深处散逸出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幽暗的天幕低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凝固的铅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枯木虬结伸展,如同垂死巨兽伸向天空的嶙峋骨爪,投下重重鬼魅般的暗影。远处,浓得如同墨汁般的雾气无声地翻涌,雾气深处,时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法分辨是风啸还是兽嗥的怪响。
萧遥一行五人,身形在粘稠的空气中疾掠,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却依旧被这片死寂的禁地吞噬着一切声响。战红缨抹了一把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她先前硬撼那蕴含破碎法则的石像守卫,脏腑受了些震荡,此刻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却依旧如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座庞大到仿佛接天连地的阴影轮廓——葬魂殿。它像一头蛰伏在无边黑暗尽头的洪荒巨兽,沉默地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森然气息。
“萧木头!后面那几个王八蛋还吊着呢!”战红缨猛地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爆炸般的焦躁。她口中的“王八蛋”,正是从凶兽巢穴的血腥混战中硬生生撕裂包围,如同附骨之蛆般死死咬上来的三道身影。距离已然不足百丈!
为首一人,身材枯瘦如竹竿,偏偏裹在一件宽大得不成比例的猩红血袍中,袍袖翻飞间,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在他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暗红光带。正是凶名赫赫的元婴老怪——血刀老祖!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在幽暗光线下扭曲蠕动,一双三角眼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住萧遥的后心,毫不掩饰那贪婪与杀意。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位身着华贵紫衫的中年修士,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寒光。他身形飘忽,步法极其玄奥,在复杂的地形中如鬼魅般穿行,速度竟丝毫不落下风。最后一人则笼罩在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里,气息阴冷飘忽,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令人难以捉摸其具体修为和路数。
这三股强大的气息如同三座无形的山岳,沉沉地压向奔逃的五人,冰冷的杀机几乎冻结了空气。
“啧,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萧遥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半点情绪,仿佛身后追来的不过是几只恼人的蚊蝇。他脚下步法丝毫未乱,依旧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节点上,巧妙地规避着地面上肉眼难辨的细微空间涟漪——那是此地混乱法则留下的陷阱。
“萧遥哥哥,那个穿紫衣服的,好像是‘千机门’的副门主司徒明!此人阵法机关之术极为阴毒!”白灵儿脸色煞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灵觉最为敏锐,清晰感知到司徒明身上那隐晦却令人心悸的阵道波动。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缠绕在她心头,让她莫名地心慌意乱。
“知道了。”萧遥只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直视前方越来越清晰的葬魂殿轮廓。
“金老板!你那压箱底的货呢?再不用,我们就要被包饺子了!”战红缨急得几乎要跳脚,她性子如火,最受不了这种被追着打的憋屈。
金镶玉那张富态圆润的脸上此刻也罕见地没了笑容,只剩下肉痛到极致的抽搐。他狠狠一咬牙,肥胖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里一阵摸索,掏出的东西让紧跟在侧的凌清雪清冷的眸子都微微闪动了一下。
不是一张,而是三张!
三张符箓静静地躺在金镶玉汗津津的掌心。它们与寻常黄纸朱砂绘制的符箓截然不同,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暗金色泽,表面流动着细密如星辰碎屑的银色光点,构成玄奥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符文回路。每一笔符文都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的至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尤其是其中一张,符文的核心处镶嵌着一粒米粒大小、却仿佛凝聚了九天雷霆的紫色晶石,丝丝缕缕的毁灭性气息从中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三张‘小须弥湮灭符’!金胖子,你……”战红缨倒吸一口凉气,她虽出身名门,却也深知这等能短暂引动一丝空间湮灭法则、杀伤力足以威胁元婴修士的顶级符箓是何等珍贵,几乎等同于三条命!
“闭嘴!还不是被你们逼的!老子的棺材本啊!”金镶玉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心在滴血。他猛地将其中两张塞给萧遥,自己则紧紧攥住了那张镶嵌着紫色雷晶、气息最为恐怖的符箓,眼神决绝,仿佛捧着的是自己毕生的积蓄。
萧遥毫不客气地接过,入手微沉,那符箓上流转的法则力量让他指尖都感到一丝刺痛。“一张就够了。”他语气依旧平淡,随手将另一张塞回给目瞪口呆的金镶玉,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自己腰间那个看起来破旧不堪的灰色储物袋上一抹。
光芒微闪,三件形态各异、气息古怪的法器出现在他手中。一个像是孩童玩耍用的、巴掌大小的灰扑扑陶土罐子,罐口被某种油腻腻的黑色物质封住;一枚边缘布满锯齿、通体碧绿、仿佛某种巨虫口器的骨片;还有一颗表面坑坑洼洼、如同风化岩石般不起眼的圆球,球体内部隐隐有暗红色的光晕流转,透出一股狂暴混乱的灼热感。
“破罐子?烂骨头?石头蛋子?萧木头你穷疯了吧?这时候掏破烂出来?”战红缨眼尖,看清萧遥手中的东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跟金镶玉那三张金光闪闪、一看就价值连城的顶级符箓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闭嘴!看好前面!”萧遥低喝一声,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战红缨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
就在这短暂耽搁的瞬息,身后追兵的气息已然迫近!
“小辈!留下玉简,老祖赏你一个痛快!”血刀老祖那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的声音猛地炸响,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浪滚滚而来,瞬间穿透了百丈距离,直刺众人耳膜。他那只枯瘦如鸡爪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对着萧遥等人的背影遥遥一抓!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响起。五道凝练到极致的猩红血芒,如同五柄由污血铸就的巨型镰刀,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凄厉的鬼啸和浓烈到令人眩晕的血腥恶臭,交错着切割虚空,瞬间跨越空间,直取五人要害!血芒所过之处,空间被划开五道细长的、久久无法弥合的漆黑裂缝,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阴冷气息。
元婴老怪含怒出手,威势滔天!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五人淹没。
“就是现在!”萧遥眼中精芒爆射,冷静得可怕。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那枚边缘布满锯齿的碧绿骨片如同离弦之箭,被他以特殊的手法甩向左侧虚空。同时,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指风精准地击中那个灰扑扑的陶土罐子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嗡——!”
碧绿骨片在飞出的刹那,骤然发出高频刺耳的嗡鸣,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毒虫在疯狂振翅!一股难以言喻的、针对神魂的尖锐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身后追来的三人。血刀老祖那五道势在必得的血芒镰刀,在这股诡异音波的冲击下,轨迹竟然出现了极其细微、却又致命的紊乱!尤其是那位气息阴冷的灰袍人,身形明显一滞,斗篷下似乎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与此同时,被萧遥指风击中的陶土罐子猛地一震,封住罐口的油腻黑物瞬间汽化消失。
“咕噜噜……咕噜噜……”
罐子里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粘稠气泡在淤泥深处破裂的声音。下一瞬,一股浓稠得如同活物般的惨绿色浓烟,带着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烂沼泽和剧毒瘴气的恶臭,猛地从罐口喷涌而出!这绿烟甫一出现,便疯狂膨胀扩散,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弥漫了数十丈方圆,形成一片翻腾的毒云屏障,正好挡在血芒镰刀紊乱的轨迹前方!
“嗤嗤嗤……!”
五道威力恐怖的血芒镰刀狠狠斩入惨绿毒云之中。预想中摧枯拉朽的景象并未出现,那粘稠的绿烟仿佛拥有生命般蠕动着,疯狂地缠绕、腐蚀着血芒。刺耳的腐蚀声不绝于耳,猩红的血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惨绿,光芒迅速黯淡,蕴含的凶厉煞气被剧毒侵蚀,威力骤减!
“万毒沼气?!哼!雕虫小技!”血刀老祖三角眼中戾气更盛,枯爪狠狠一握。那五道被侵蚀得斑驳不堪的血芒猛地炸开,化作漫天腥臭的血雨,硬生生将大片惨绿毒云冲散!但这一阻隔,终究让他的攻势迟滞了那么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萧遥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他看也不看那被血雨冲散的毒云,左手捏着的“小须弥湮灭符”瞬间被激发!暗金色的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细若发丝、却让司徒明和灰袍人瞬间汗毛倒竖的漆黑裂痕!这道裂痕无声无息地划过空间,精准地出现在司徒明那玄奥步法即将落下的下一个节点前方!空间湮灭!虽然只有一丝,却足以让任何精妙的步法瞬间崩溃!
司徒明脸色剧变,那儒雅从容瞬间消失,眼中只剩下惊骇。他强行扭转身形,体内灵力剧烈震荡,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能吞噬一切的死亡裂痕,身形一个踉跄,速度骤降。
同时,萧遥右手灌注灵力,将那枚坑坑洼洼、内部红光流转的“石头蛋子”朝着血刀老祖的方向狠狠掷出!
“爆!”
萧遥口中轻吐一字。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禁地的死寂!那不起眼的石球在脱手而出的瞬间,内部积压的狂暴能量找到了宣泄口!刺目的暗红色火球骤然膨胀,宛如一轮微缩的熔岩太阳凭空诞生!恐怖的高温瞬间将空气点燃,无数道混乱无序、如同巨蟒般疯狂扭动的赤红火流从中喷薄而出,狂暴地席卷向血刀老祖!这些火流并非纯粹火焰,其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被高温熔融的法则碎片,带着撕裂焚烧一切的毁灭气息!
“混账!”血刀老祖怒喝一声,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如此狂暴的一次性法器。他身上的猩红血袍猛地鼓胀起来,无数扭曲痛苦的血色面孔在袍面上浮现、哀嚎,浓郁的血光化作一面巨大的漩涡盾牌挡在身前。
“嗤嗤嗤——轰!”
狂暴的熔岩火流狠狠撞在血光盾牌上,爆发出刺目的红芒和震耳欲聋的轰鸣。血光剧烈波动、沸腾,无数血色面孔在高温下发出凄厉的尖叫后湮灭。血刀老祖的身影被这狂暴的能量冲击得微微一滞,虽然他并未受伤,但追击的势头再次被强行打断!
就在这爆炸的光芒和巨响遮蔽视听的瞬间,萧遥口中低喝:“金老板!左前四十五度!十丈!放!”
早已蓄势待发的金镶玉,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手指如闪电般掐诀,将全身灵力疯狂灌入手中那张镶嵌紫色雷晶的“小须弥湮灭符”!
“给老子——开!!!”
金镶玉圆脸上的肥肉都在剧烈抖动,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将符箓朝着萧遥指定的方向狠狠激发!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裂痕!
“咔嚓——!!!”
一道狰狞的、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数十丈的漆黑空间裂缝,带着毁灭一切的湮灭气息,在众人左前方的虚空中悍然张开!裂缝边缘,细密的紫色电蛇疯狂跳跃,发出令人神魂颤栗的噼啪爆响。这裂缝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刁钻到了极点,恰好横亘在血刀老祖和司徒明被阻隔、灰袍人刚刚从碧绿骨片的音波冲击中恢复过来的必经之路上!
空间被强行撕裂!狂暴的湮灭风暴和跳跃的紫霄神雷碎片,形成了一片绝对的死亡禁区!
“不好!”司徒明失声惊呼,硬生生刹住脚步,看着眼前那吞噬一切的漆黑裂缝,脸色煞白。
血刀老祖被那狂暴火球阻了一瞬,此刻也刚好冲到裂缝边缘,感受着那足以湮灭元婴法体的恐怖气息,他布满刀疤的脸皮狠狠一抽,不得不强行止住冲势,血袍鼓荡,抵御着裂缝边缘逸散的毁灭乱流。
那灰袍人更是惊怒交加,他本想趁着混乱从侧翼突袭,此刻却被这突兀出现的空间裂缝彻底封死了路径,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加速远去。
“走!”萧遥低喝一声,抓住这用“破烂”和顶级符箓硬生生炸出来的、稍纵即逝的空隙,身法催动到极致,带着四人如同五道流光,猛地冲向前方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散发着无尽吞噬之意的葬魂殿入口!
身后,是血刀老祖暴怒欲狂的咆哮和司徒明惊疑不定的目光,以及那片依旧在肆虐的空间裂缝和尚未完全消散的熔岩余烬。三件看似不起眼的“破烂”法器,一张价值连城的小须弥湮灭符,再加上金镶玉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共同演绎了一场代价高昂、效果斐然的奢侈“烟花”,硬生生逼退了三位元婴级别的恐怖追兵!
“萧木头!你……你那堆破烂……”战红缨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战场,又难以置信地瞪着萧遥,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还真他娘的好用?!”她脸上的表情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萧遥那层出不穷手段的惊愕。
金镶玉大口喘着粗气,圆脸上满是虚脱的汗水和肉痛到扭曲的表情,仿佛刚刚被割走了几块心头肉:“好……好用个屁!老子的符!老子的钱啊!萧小子!你得赔!倾家荡产也得赔!”他捶胸顿足,声音都在发颤。
凌清雪依旧沉默,只是手中那柄名为“寒月”的古剑微微发出清越的低鸣,剑身上流淌的月华般清冷的光泽似乎更盛了几分,显然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也让她心弦紧绷。她清冷的目光扫过萧遥的背影,带着一丝深藏的探究。
白灵儿小脸煞白,紧紧跟在萧遥身侧,那股萦绕在心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非但没有随着追兵被阻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如同冰冷的小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眼前越来越近的恐怖景象堵住了喉咙。
葬魂殿,终于近在咫尺!
那根本不是什么宏伟宫殿的入口,更像是一头巨兽咧开的、深不见底的咽喉!巨大的门洞呈现不规则的撕裂状,边缘犬牙交错,如同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掰开的岩石巨口。门洞内,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连光线都无法逃逸,仿佛能吞噬一切窥探的目光。站在其面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和寒意无法遏制地升起,耳边仿佛能听到亿万亡魂在门后无声的尖啸。
更诡异的是,以那巨大的黑暗门洞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空间呈现出一种怪诞的扭曲感。光线在这里发生了诡异的折射和弯曲,如同透过一块布满裂痕的劣质琉璃观看世界。视线中的景物——扭曲的枯木、暗红的地面、远处翻涌的黑雾——都像是被打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彼此错位、重叠,形成一幅幅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目眩的破碎图景。空气不再流动,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油脂,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空间迷阵!”凌清雪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冰珠坠地。她手中的寒月剑微微震颤,剑尖指向入口附近几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那里隐隐有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褶皱一闪而逝,如同水面下隐藏的致命漩涡。
“该死!果然没那么简单!”战红缨啐了一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扭曲错位的景象。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看似平静的区域,实则布满了无形的杀机,那些空间褶皱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波动,都让她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金镶玉也暂时压下了肉痛,肥脸上满是戒备,小眼睛紧张地四处扫视:“错乱的空间节点到处都是!这鬼地方,一步踏错,天知道会被传送到哪个犄角旮旯,或者直接被空间裂缝切成碎片!”他肥胖的手指下意识地掐算着,试图找出某种规律,但很快额头就冒出了冷汗,显然毫无头绪。
白灵儿紧紧攥着衣角,那股萦绕不散的异样感此刻达到了顶点,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或者某种存在,就在这片扭曲空间的深处,冰冷地注视着他们!这感觉并非来自葬魂殿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而是来自侧后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只有几株扭曲枯木的阴影地带!
“萧遥哥哥!”白灵儿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惊恐,猛地指向那片阴影,“那里!有东西!它……它在看着我们!”
几乎就在白灵儿惊呼的同时!
“桀桀桀……”
一阵干涩、冰冷、仿佛两块朽木摩擦发出的怪笑,毫无征兆地在那片扭曲枯木的阴影中响起!
笑声未落,一只手臂——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却异常粗壮巨大的手臂,猛地从一片看似稳定的空间褶皱中无声无息地探了出来!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五指骨爪张开,如同巨大的捕兽夹,径直抓向队伍最后方、心神被白灵儿惊呼所引、又因为体型而稍慢半拍的金镶玉的后心!
骨爪探出的瞬间,它所穿过的那片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骤然荡起剧烈而混乱的涟漪!原本还算稳定的空间结构被强行干扰,附近几处细微的空间褶皱瞬间扩大、扭曲、撕裂!数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那白骨手臂周围一闪而逝,散发出切割万物的恐怖气息!
致命的偷袭!伴随着空间的骤然紊乱!目标直指防御相对最弱的金镶玉!
“金胖子!”战红缨目眦欲裂,狂吼出声,手中长枪本能地爆发出炽烈火光,但距离和空间的紊乱让她根本来不及救援!
凌清雪瞳孔骤缩,寒月剑清光大盛,剑气瞬间凝聚,却同样被那骤然加剧的空间扭曲所迟滞!
金镶玉只觉一股冻彻骨髓的阴寒死气瞬间锁定了自己,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那白骨巨爪,在他惊骇欲绝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在金镶玉彻底僵住的瞬间,搭在了他因为极度惊恐而微微颤抖的肩头。是萧遥!
萧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眼前混乱扭曲的空间景象,精准地锁定在那只白骨巨爪探出的源头——那片光影错位、如同破碎镜面般叠合的区域深处,一个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空间节点!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转身面对那袭来的骨爪。搭在金镶玉肩头的手猛地发力一推!
“走你!”
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带着奇异柔劲的力量瞬间涌入金镶玉体内。这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引导,如同在汹涌暗流中精准地推动一叶扁舟。金镶玉那肥胖如球的身体,在这股巧妙的力道作用下,竟以一种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近乎诡异的轻盈姿态,猛地向前方一个踉跄,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森白骨爪的指尖掠过!骨爪带起的阴风刮得他后背衣衫碎裂,皮肤生疼,留下几道冰冷的划痕!
就在推开金镶玉的同一刹那,萧遥捏在手中的最后一件东西——那个内部红光流转、如同熔岩核心般的“石头蛋子”的孪生兄弟——被他毫不犹豫地朝着白骨巨爪探出的空间节点位置,狠狠掷出!
目标,不是骨爪本身,而是那片被骨爪强行干扰、变得极度不稳定、如同沸水般剧烈震荡的空间区域!
“爆!”
同样的指令,冰冷的语调。
“轰——!!!”
比先前那一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爆炸,在空间结构本就脆弱不堪的节点上悍然爆发!
刺目的暗红色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无数道更加狂乱、更加无序的熔岩火流如同被激怒的火山群,疯狂地喷涌而出!这一次,爆炸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烈焰,而是直接作用在空间节点之上!狂暴的能量洪流与本就紊乱的空间法则产生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密集响起!以爆炸点为中心,方圆十数丈内的空间,如同被重锤击打的镜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漆黑裂缝!这些裂缝疯狂蔓延、扭曲、互相吞噬!混乱的空间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汹涌喷出!狂暴的气流卷着灼热的熔岩碎片和空间碎片,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那只抓向金镶玉的森白骨爪,首当其冲!
“嗤——!”
一只燃烧着暗红火焰、遍布裂痕的巨大骨指,被一道突兀出现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切豆腐般瞬间切断!断指打着旋儿,被狂暴的乱流卷入裂缝深处,消失不见!
“吼——!!!”
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非人非兽的恐怖嘶吼,猛地从空间节点深处传来,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那声音穿透了混乱的空间风暴,带着直击灵魂的怨毒和疯狂!整片区域的扭曲光影因为这声嘶吼而剧烈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
那剩下的半截白骨手臂猛地缩回剧烈震荡的空间褶皱之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仿佛被那空间风暴和断指之痛所惊退。
然而,这强行引爆空间节点造成的混乱风暴并未停歇!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空间碎片和熔岩流,如同失控的巨兽,朝着萧遥他们立足的方向狠狠拍来!
“小心!”凌清雪娇叱一声,寒月剑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一道凝练的月华剑气瞬间在她身前布下一层屏障。战红缨长枪横扫,烈焰熊熊,试图抵挡冲击。白灵儿则下意识地激发了一层柔和的护体灵光。
萧遥在掷出“石头蛋子”的瞬间,身体便已借力向后飘退,同时口中疾喝:“别硬挡!随我步法!踩我落脚点!一步都不能错!”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因为爆炸和空间紊乱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如同无数破碎万花筒拼凑而成的区域。葬魂殿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口近在咫尺,但通往它的路径,此刻却布满了死亡陷阱!
他一步踏出,身形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荡漾着涟漪的水幕,落脚点赫然是一块在扭曲光影中显得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碎裂消失的黑色石板。紧接着,他身形如风中柳絮,毫无征兆地向右前方飘出三丈,落脚处是一株枯树投下的、边缘如同锯齿般闪烁不定的阴影边缘。
凌清雪、战红缨、白灵儿和金镶玉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爆炸冲击波的震荡和空间紊乱带来的眩晕感,将全部心神都锁定在萧遥的背影和他那看似毫无规律、却又透着某种玄奥韵律的落脚点上,紧紧跟随!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在破碎的空间镜像和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穿行。狂暴的冲击波擦着他们的护体灵光掠过,灼热的熔岩碎片在身侧飞溅,漆黑的空间裂缝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在咫尺之遥张开又弥合!每一次落脚,脚下的“地面”都仿佛在虚幻与真实之间剧烈变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吼——!”
那恐怖的嘶吼再次从身后混乱的空间风暴中传来,带着滔天的怨毒和某种被彻底激怒的疯狂!一股冰冷、污秽、仿佛沉淀了万载死亡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那片被炸得更加混乱的空间节点深处爆发出来,狠狠压向正在迷阵中艰难穿行的五人!
这威压之强,远超之前的血刀老祖!带着一种古老、腐朽、不容置疑的死亡意志!
葬魂殿的守护者……或者说,某个被禁锢于此的恐怖存在,被彻底惊醒了!
身后的空间风暴如同咆哮的巨兽,夹杂着被撕裂的空间碎片和未熄的熔岩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那只被斩断一截指骨的存在所散发的恐怖威压,如同冰冷的铁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带着万古的怨毒和疯狂,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五个在破碎光影中艰难穿行的渺小身影。
“快!再快!”战红缨嘶声低吼,长枪枪尖因灌注了过量的灵力而变得赤红滚烫,每一次格挡开飞溅的空间碎片和能量乱流,都让她手臂剧震,虎口崩裂。那身后传来的冰冷意志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只有靠着一股不屈的悍勇之气在强行支撑。
凌清雪脸色苍白如雪,清冷的眸子里寒光凛冽。她手中的寒月剑清辉流转,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凝练的月华剑气屏障,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艰难支撑的冰堤。每一次剑气与空间乱流的碰撞,都让她体内灵力剧烈震荡,经脉传来阵阵刺痛。身后那充满死亡气息的恐怖威压,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金镶玉更是狼狈不堪,肥胖的身躯在混乱的空间波动中显得格外笨拙。他身上的锦袍早已被狂暴的气流撕开数道口子,脸上汗水混合着尘土,狼狈至极。他一边拼命催动护身法器,一层层宝光在冲击下明灭不定,一边肉痛地往嘴里塞着补充灵力的丹药,口中兀自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亏大了……亏到姥姥家了……我的符……我的法器……还有这要命的鬼地方……”
白灵儿紧咬着下唇,小脸毫无血色。那股从进入这片区域就如影随形的异样感,此刻在身后那恐怖存在的威压下,几乎化作了实质的冰冷触手,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悸动和眩晕,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萧遥那在破碎光影中不断闪烁、如同鬼魅般难以捉摸的背影上。他是唯一的光标,唯一的生路!
萧遥的心神如同古井般沉静,外界的一切喧嚣、混乱、恐怖的威压,都被他强行摒除在外。他的双眼中,只剩下前方那片被彻底搅乱的空间迷阵——无数破碎扭曲的光影、闪烁明灭的空间裂缝、虚实变幻的落脚点、以及那无形却致命的法则乱流……这一切在他眼中急速分解、重组,化为一条条清晰或模糊的“线”。
他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踩在某个稍纵即逝的“稳定点”上,或是光影交错形成的短暂平衡,或是空间波动趋于平缓的瞬间间隙,或是法则乱流彼此抵消的刹那。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刀锋上起舞,在毁灭的乐章中寻找着唯一的生机。
“左三,虚影实根!”他低喝一声,身形猛地向左前方一折,落脚点赫然是一块在扭曲光影中呈现出半透明状、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岩石虚影。然而当他的脚落下时,那虚影却瞬间凝实,发出沉闷的触地声。
凌清雪、战红缨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踏下。白灵儿和金镶玉稍慢一步,也咬牙跟上。就在金镶玉的脚刚刚离开那块岩石的瞬间,那片区域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晃动,岩石虚影彻底消散,原地只留下一道一闪而逝的漆黑裂缝!
冷汗瞬间浸透了金镶玉的后背!
“右前七步,踩影不踩光!”萧遥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了一道不断变幻的枯树阴影之中,落脚处是阴影边缘一道极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痕迹。
五人如同穿行在巨大而混乱的棋盘之上,步步惊心。身后的恐怖威压越来越近,那充满死亡气息的意志如同附骨之蛆,带着冰冷的恶意紧紧追摄。混乱的空间风暴卷起的碎石和能量乱流,如同密集的箭矢,不断撞击在众人勉力支撑的护体灵光上,发出刺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