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苦腥气渗入「惠民」医馆的每一道缝隙,苏晴攥着铜勺的手止不住颤抖,蒸腾的药气模糊了她眼前的陶罐。自瘟疫在城郊蔓延开来,这间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医馆已连续七日灯火通明,她与李明涛不眠不休地煎药、问诊,连轴转的疲惫像藤蔓般缠上四肢百骸。
“苏姑娘,城西又送来三个高热的孩童!”学徒的呼喊声穿透雨幕。苏晴强撑着起身,眼前却突然炸开一片金星。瓷碗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雨燕,她只觉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随后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睁眼时,烛火摇曳的光晕里,李明涛正俯身查看药炉。他的玄色衣袍沾着药渍,发辫松散地垂在肩头,往日清俊的面容掩不住疲惫。药香混着米粥的清甜萦绕鼻尖,苏晴想要起身,却牵动了酸痛的筋骨。
“别动。”李明涛闻声转身,手中的木勺还滴着浓稠的米粥,”你昏迷了整整一日,体内虚火未散。”他将药碗搁在矮几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出轻响,“这是按现代营养学熬的山药莲子粥,能补气血。”
苏晴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喉咙发紧:“你...也一夜没合眼?”话音未落,李明涛已舀起一勺粥,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温热的粥水带着淡淡的药香滑入喉间,苏晴望着他专注的眉眼,脸颊不由自主地热起来。记忆突然闪回昨日——她伏在案头写药方时,恍惚间看见他将披风轻轻披在自己肩头。
“这味银翘散的配比...…”苏晴试图转移话题,却被李明涛打断。他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粥渍,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先顾好自己。你若倒下,那些病患怎么办?”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温柔的影,“我改良了辟瘟香囊的方子,明日教你制作。”
药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李明涛起身往炉中添了块木炭。火光映得他的轮廓愈发柔和,苏晴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绷带——那是前日为染病孩童试药时被药罐烫伤的。“你的伤...”她欲言又止,却见他笑着摇头:“小伤。倒是你,脉象虚浮得厉害。”说着便探出手,指腹轻轻搭在她腕间。
苏晴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明涛垂眸凝神的模样让她想起初遇时,他在医书堆里查阅典籍的专注。那时她只道他是个固执的医者,却不想如今会这般细致地为自己煎药、诊脉。“心脉不稳。”李明涛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明日起,我盯着你服药。”
医馆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李明涛将凉透的药渣倒掉,重新添水熬煮新药。苏晴靠在枕上,看着他在药架间穿梭的身影,突然想起那些并肩救治病患的日夜。他总说医者仁心,此刻却将这份仁善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再睡会儿。”李明涛端来新煎的汤药,“这是安神的酸枣仁汤。”苏晴接过碗时,两人的手指相触,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药香弥漫的医馆里,她望着他被烛火映得发亮的眼眸,终于明白,这萦绕在药炉与药方间的情愫,早已在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晨昏里,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