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溪网购的氛围感小物件到货了,往床头摆一摆,墙上挂一挂,这方小天地就温馨起来。
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染着沙发一角。
陷进柔软的靠垫里,茶几上的玻璃碗里盛着新鲜的草莓,她拈起一颗咬破,太甜了,甜得她下意识蜷起脚趾,眯起眼睛。
手机群里是苏雨媛她们在汇报工作情况,她突然笑出声,原来徐月芹之前的日子过得这么舒畅呀~
她仰着头,闭上眼睛,嘴巴嚼了两下香甜的空气,陶醉在这草莓味的闲暇时间里。下一秒又猛地倒进抱枕里,双腿孩子气地翘到半空中胡乱瞪着,咯咯的笑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乱跑,“好爽啊~”
忽然,双腿重重地落到亚麻沙发上,眼睛瞪大,江获屿身体健康又怎么会晕倒?而且预知梦里的突发事件都和她本人有关,肯定还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才对。
江获屿会报时,后天让保安多留意一下楼层状况,26楼健身房有AEd,到时候医生就是先抢救,再打120……她在脑海里将整个过程走了一遍,心里默默祈祷江获屿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手机屏幕的数字跳到21:00,江获屿准点来报时,发了一张照片:办公室的茶几上摆着一盘荔枝,从空缺的地方可以看出他已经吃了不少,【好甜,趁雨季还没来,多吃点荔枝~】
鬼使神差地,温时溪打开了手机镜头,对准桌上的草莓拍了一张,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过去,【上火还吃荔枝,小心又流鼻血。】
江获屿很快就回复了一句带着鼻音的语音,“啊~”
手机里传来的吐息声太真实,仿佛他此刻就俯身凑近在面前,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巴张得能看见最里头的臼齿。
“烦人……”她对着空气嘟囔,鼻尖明明嫌弃地皱起,眼角却弯成柔软的弧度。手指在对话框上悬停,最后还是将屏幕按灭了。
她走到床沿坐下,随手拿起看了一半的管理书。升职来得太突然,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就站上了高台。这几天处理工作时总有种荒诞感,仿佛在考试时现翻教科书答题,笔尖划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心虚的颤抖。
得抓紧时间充实一下自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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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没有等到温时溪的回复,掌心那颗荔枝还带着水汽,在指间转了两圈,最终放回了果盘里,“不吃了~”
他拿起湿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手刚触碰到办公室的门把手,嘴巴又突然想吃东西了。
董事会那群老家伙肯定不只是来庆祝周年庆那么简单,江获屿生怕哪里招待不周,落下把柄。他平时吃东西很节制,可最近却总是下意识地想咀嚼点什么。
蜂王浆不知不觉舀掉三分之一,荔枝壳在垃圾桶里堆成小山,昨晚凌晨三点又起来给自己煮意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肚子里那点焦躁消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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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柳拐过走廊转角,3002房门前,江获屿正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壁灯将他的肩线切得锋利,衬衫下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姑姑~”这声称呼在他唇齿间转了个弯。
江庭柳一抬头,便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她这个侄子眉眼间总是镶着几分固执,可那天生微翘的唇角,又分明是三十多年前他母亲在成人礼上露出的柔和弧度。
韦先仪,江获屿的母亲,也是江庭柳最好的朋友。
江庭柳从未想过,瘦瘦弱弱的韦先仪会在某个雾气朦胧的清晨消失,就像一片落叶被风带走,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来简短的五个字:【我一切安好。】
韦先仪还说:【我知道我很自私,但很可怕,小屿的哭声在逼迫我去爱江庭枫。孩子留在家里会生活得更好。请永远不要告诉他们我在哪里。】
起初江庭柳是愤怒的,后来又在无眠的夜里想通了,这段婚姻本就是一场温柔的劫掠。
哥哥用痴情当枷锁,韦父拿亲情作镣铐,他们联手把韦先仪逼进没有出口的围城。
如今围城里的人逃走了,难道她要举着道德的火把,追上去质问“你为什么不乖乖当祭品”吗?
江庭柳的目光再次落到侄子的脸上,忽然想起韦先仪曾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对她说:“幸好长得像我。”
她松了口气,至少那几分固执里,找不出半点他父亲的影子。
“小江总还亲自出来迎接我啊?”江庭柳从苏雨媛手里接过行李,“到这就行了,房卡给我吧。”
江获屿抢先一步接过房卡,“江总大驾光临,自然得亲自接待。”他像个礼宾员一样站在门边,手臂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请。”
江庭柳一进门就以最苛刻的标准将房间里每个细节都考察了一遍。
江获屿淡定自若地站在一旁,他不怕姑姑检查,因为早在十五分钟之前,他已经先进来检查过一遍了。
这场临时改签的突袭,唯一乱了阵脚的是周慕归,他刚从一场酒局上下来,衬衫上还沾着酒气,“妈,你吃了吗?”
江庭柳干巴巴地应了一句,“晚饭吃了,早饭还没有。”
江获屿努力憋着笑,“那我不打扰你们谈心,先回去了。”
“把他带走。”江庭柳抬手往门口方向挥了挥。
“妈!”周慕归不满。
“你别说话,”她瞪了儿子一眼,“全是酒味。”
周慕归还想说话,江获屿赶紧将他拉出门,免得把姑姑惹毛了,看啥都不顺眼。
3002的房门在两人身后关上。江获屿的目光从表哥身上扫过,周慕归立即像只豪猪般竖起全身的毛,“你这什么眼神,我是正经谈生意!”
江获屿眼底写满无奈,“就三天,你能不能正经点。”
“获屿,你是不是太焦虑了?”
“我能不焦虑吗!”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你看看你那领带夹上有什么?”
周慕归猛地低头,领带夹上夹着一根黄色的卷发。他发誓,他刚刚真的是在谈生意,这头发也不知道从哪粘上的。
刚准备解释,江庭柳就打开了房门,脸色阴沉,“要吵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吵。”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周慕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攀上江获屿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完美了,财政、服务、口碑……”
他带着人往电梯方向走去,“那几个老古董绝对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别操心太多,对心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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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翡丽酒店集团亚太地区的总裁和副总裁双双收到了投诉,理由是在走廊太吵了,投诉人是北美地区的总裁。
江获屿后槽牙咬得发紧,想着下回去纽约一定要找个机会投诉一下江庭柳。
派去机场迎接江庭枫的宾利在酒店大门前停下,Simon捏着对讲机,“董事长到了。”连呼吸都变成了浅尝辄止的吞咽。
李逸威迎上前去,将董事长领向电梯方向。每位员工见到他都会立定鞠躬,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经过才抬起头来。就像水族馆里,虎鲨游过玻璃隧道时,所有热带鱼都会突然静止不动。
电梯门在6楼无声滑开,江庭枫迈步走向总裁办公室,锃亮的皮鞋在地毯上压出几道转瞬即逝的凹痕。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温时溪在办公室的玻璃墙后,看见李逸威挺直腰柱走在最前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如果没升职,此刻站在那的人便是她了。
她觉得董事长和江获屿长得不太像,江庭枫脸部线条比较硬朗,眉弓高耸,透着一股介于中东与亚洲之间的异域风味;相较之下江获屿的长相就更为秀气。
“秀气”这个词在脑海里蹦出来时,温时溪差点被咖啡呛到。没想到江获屿的长相,竟会因为自己的父亲而镀上了一层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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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的全体成员在晚上八点半终于入住完毕,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连前庭广场的喷水池都显得有些凝滞。
第二天,江获屿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他几乎没怎么睡,断断续续做着同一个梦,在梦里不断地奔跑,却一直停留在原地。
他觉得不太舒服,整个胃在肚子里拧着。江庭枫打电话过来:“获屿,到我房间来一下。”
江获屿以为是有什么急事,结果父亲只是想邀他一起吃早餐。此刻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又不敢表现出不舒服,匆匆忙忙就告退了,“我还有些事,待会见。”
3001的房门关上时,他就感觉脑袋有些晕乎,强撑着走了几步,经过3007房间时,终于“咚”地一声倒地。
3002和3014的房门同时打开,江庭柳还没来得及看清倒地的人是谁,职业素养就先驱动身体行动,她快步冲上去,看清楚后立即抢救起来。
而3014的客人迅速掏出手机,默默地用镜头将一切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