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溪做了一个梦,一个普通的梦,但又没那么普通。
梦里,江获屿的白色睡袍松垮地挂在他身上,衣带要系不系,露出一截锁骨和光裸的小腿。
梦里的一切都浸在蜂蜜色的柔光里,不知道从哪透进来的阳光碎了一地,随着他的走动,脚踝上的细碎光斑明明灭灭,像某种无声的引诱。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攥紧了被角,被套的棉质布料在掌心皱成潮湿的漩涡。喉咙发紧,小腿肚绷紧得发酸,后颈还在发麻,全身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异样感。
所以说睡前不能看色色的东西,不然容易做奇奇怪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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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的办公室里,翡丽酒店的五名高层管理人员围坐在茶几边上,膝头整齐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大理石桌面倒映着众人凝重的神色。
江获屿两指在桌面敲了敲,《住宿类服务场所整治通告》的红头标题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心豪酒店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本来是昨天要开会的。但市场部不在,今天人齐了,各部门都说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加强管理吧。”
“上个月前台拦截过一位自称‘美妆博主’的客人。”前厅兼客房部总监Adam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屏幕上清晰显示着公安住宿登记联网系统的预警界。
“经核查,该客人的身份证关联过三个涉黄场所。针对这一情况,我们已采取针对性措施。即日起,所有代订房间必须由前台通过视频通话与委托人实时核验,并留存核验记录。严格执行 ' 三核一查 ' 制度。”
“嗯。”江获屿的左肘陷在沙发扶手里,小臂斜斜支起,食指与中指并拢抵住太阳穴,拇指虚虚扣在下颌骨,掌心的阴影恰好笼住半边脸,“宁可承担误拒风险,也不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市场部总监Vivian手指在屏幕边缘敲了敲:“已全面筛查合作渠道,上个季度终止与三家涉嫌‘高端伴游’推广的旅行社合作。之后邀请网红KoL进行宣传时也会更加谨慎,进行背调与观察市场口碑。”
随后安保部门和客户部也提出了自己的管理策略,例如加强对20点至凌晨2点的巡逻;对频繁更换同行人员的客人进行重点关注等。
江获屿一直安静地听着,眉心渐渐拧紧,他感到头疼。“前台能拦截低端 的‘ 技师按摩 ’,但挡不住高端 的‘ 外卖服务 ’。 ”
“真正棘手的是那些穿着高定西装的客人,带着妆容精致的女伴堂皇入住,电梯里彬彬有礼,客房内却进行着皮肉交易。”
这些客人里不乏高消费人群,卖淫的从外表上看也是个体面人,明知道他们就是要在房间里苟合,却又拿不出证据将他们赶走。
周慕归推了推金丝眼镜的边框,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早已想好了应对策略,“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前台员工经过培训,大体能从细节上辨别出这些卖淫者。如果是初次登记入住的客人,就直接以满房为由拒绝入住。”
“如果是多次消费的客人,甚至更高级的VIp,则使用印有‘拒绝任何形式涉黄行为’的房卡套,尽到一个酒店方的提醒责任,万一不幸真被查了,我们也能脱身。”
周慕归的意思就是,对钱花得多的客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钱花得少的斩尽杀绝。这倒也不是不行,毕竟直接砍掉高端VIp,江获屿是心疼的。
“还有一个问题。从心豪酒店里逃走的那个女的抓到了,是个‘名媛’。” 江获屿从皮质沙发里直起身时,西装面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的眉骨在灯光下投出锋利的阴影,瞳孔深处泛着晦暗不明的波光,“各位觉得,翡丽全面封杀‘名媛’可行吗?”
市场部Vivian面露难色:“江总,去年您亲自批的‘名媛下午茶’营销方案,让大中华地区的酒店,净利润至少翻了两倍。我不建议一刀切。”
客户部Lucas也不同意:“名媛中介贡献的百万级宴会订单不算少,这群人为了造面子是真的愿意下血本,江总,还是再斟酌一下吧。”
“高净值人群偶尔也需要一点新鲜事物调节生活……”周慕归在江获屿意义不明的目光里声音越来越小,“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江获屿捏了捏眉心,大家说得不无道理,自己可能有些太武断了。
他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我再想想。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早点下班。”
众人纷纷离去,只剩周慕归还留在这办公室里,他往江获屿身边挪了半个身位:
“获屿,封杀‘名媛’等于把这部分收入拱手让给对家,说不定还会反手诋毁翡丽,你也清楚的,有些互联网乞丐就是这样,讨不到饭就抹黑。”
江获屿身体后仰陷入沙发里,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交叠的大腿上轻叩着,唇角勾着一抹极淡的弧度,仿佛天生友好,但细看又觉得那双眸子里藏着某些戏谑的成分。
周慕归终于承受不住这份漫长的沉默,膝盖开始微微相撞,“看我干嘛?”
“听说……”江获屿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一点,“染病会影响下一代的智商。”
“什么意思?”周慕归总是猜不透他这位表弟的心思。
江获屿轻笑一声,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眼前的这位高净值人群表哥,“没什么,就是提醒哥哥一句,做好安全措施。”
他声音低缓,却字字如针,“毕竟姑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周慕归不自觉地绷紧了肩颈,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种难堪的感觉,像被人推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衣服,路过的人七嘴八舌地嘲笑他,戳他的脊梁骨。
“找个正经女孩谈恋爱吧。”江获屿从沙发上站起,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皮鞋在地毯上踩出节奏,朝着门口走去。
“你去哪?”周慕归直到他握住门把手才勉强挤出声音。
江获屿回过头来,眼神极淡,“回家。我明天休假。酒店就交给你了。”
他使力拉开门,半个身子已经走出门外,脑袋又往后仰回来,眼神里带着几分俏皮,“明天晚上我回来时,酒店应该不至于像心豪一样,需要停业整顿了吧?”
“走走走!休个假多大点事。”周慕归的瞳孔在镜片后骤然缩紧,脸色刷地白了,气急败坏地赶走江获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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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那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mc20驶到翡丽门口的挡车杆时,车灯一扫,正好照见温时溪和陈嘉良并肩往外走着的背影。
他手指一紧,猛地按下喇叭。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色,两人明显被吓了一跳。陈嘉良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揽住温时溪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保护者的姿态做得十足。
他踩下油门的力道比方才重了几分,轮胎快速碾过减速带发出闷响。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令他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