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外,那脚步声沉重且急促,恰似擂在我心口的鼓点,每一下都震得我心颤不已。
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狠狠刺激着。
苏婉儿紧紧拽着我,拼命往角落缩去,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胳膊里,那疼意瞬间如电流般传遍我的手臂。
她的斗篷下摆扫过砖缝里那绿油油、湿漉漉的青苔,发出细碎而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地窖外显得格外清晰。
“嘘——”我压着嗓子,喉咙发紧,仿佛有一团棉花死死堵住了气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丝丝的疼痛。
抬头望去,老槐树的影子在头顶摇晃,宛如一只巨大的手,将那脚步声的来处割成了碎片。
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看见一个身着青灰色短打的身影从角门闪了进来,他腰间玉佩撞着刀鞘,发出清脆的“叮铃”一声,在夜空中悠悠回荡。
是林尚书的贴身护卫周奎。
上个月在街头,我见过他替主子教训拖欠赌债的米商,那手段狠辣得连围观的婆子都忍不住捂眼。
那血腥的场景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婉儿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点甜腥的酒气,那气味钻进我的鼻腔,让我有些头晕目眩。
她方才塞给我的酒壶还在我怀里,此刻倒成了硌人的累赘,坚硬的壶身抵着我的胸口,让我十分不舒服。
周奎的灯笼光扫过来时,那昏黄的光线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几乎要盖过他皮靴碾过青砖的声响,那“咯哒咯哒”的声音,仿佛敲在我的神经上。
他停在老槐树下,将灯笼往地窖方向晃了晃,那昏黄的灯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下意识地攥紧苏婉儿的手腕,她的皮肤凉得像浸了井水,却还在不停发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颤抖。
“老东西倒会挑地方。”周奎啐了一口,那口痰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灯笼光突然转向我们藏身处,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额头抵上潮湿的砖墙,那冰冷潮湿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前世坠井前的错觉,可此刻睫毛上沾着的分明是青苔的潮气,那股带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潮气钻进我的眼睛,让我一阵酸涩。
直到他的脚步声往正厅去了,那声音渐渐远去,直到灯笼光变成游廊尽头一点模糊的黄,苏婉儿才松开我,斗篷滑下肩头,露出里面猩红的里子,像摊没擦净的血,那鲜艳的红色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走。”我扯了她一把,袖中铜钥匙硌得掌心生疼,那尖锐的疼痛让我清醒了几分。
陈嬷嬷说这钥匙能开林尚书书房的暗柜,可方才周奎去的方向……我强压下翻涌的疑虑,沿着游廊往书房摸去。
林府的布局错综复杂,游廊曲折幽深,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林府的雕花窗棂漏出一点烛光,那温暖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映得苏婉儿的脸忽明忽暗,她盯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嘴角翘得像发现肥肉的猫,那贪婪的神情让我心生警惕。
书房门虚掩着。
苏婉儿当先挤了进去,带起一阵风,案头的宣纸哗啦哗啦地翻页,那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我反手扣上门闩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和顾沉舟书房里的一模一样,那淡淡的香气钻进我的鼻腔,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沉舟那温暖的怀抱。
可不等我细想,苏婉儿的低呼已经撞进我的耳朵:“姐姐快看!”她站在博古架前,指尖捏着半卷黄绢。
我凑过去时,看见绢上的墨痕未干,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北疆军粮”四个字刺得我的眼睛发疼,再往下扫,“顾府暗桩”几个字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疼痛仿佛要炸开我的脑袋。
落款是林尚书的私印,可那行小字“七月十五子时交割”的笔迹……我捏紧绢角,那熟悉的运笔弧度,分明是顾沉舟身边影卫阿九的。
“原来姐姐的好世子,早和林贼勾连。”苏婉儿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我后颈,那热气让我有些发痒。
“这东西要是送到皇后娘娘跟前……”她指甲划过绢上“顾府”二字,“苏家和顾府的婚约,怕要变成笑话。”
我攥着黄绢的手在抖,那颤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泄露了我内心的慌乱。
前世顾沉舟是在我坠井后第七日,带着御林军抄了林府,可那时我已经咽气,根本没看见他袖中是否也攥着这样的密信。
此刻案头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黄绢边缘,发出“嘶嘶”的声响,苏婉儿“呀”地缩回手,我顺势将绢子塞进衣襟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还留着前世被推入井前,母亲塞给我的和田玉的温度,那温暖的温度让我感到一丝安慰。
“现在不是时候。”我按住苏婉儿要掀我衣襟的手,她腕间的麝香混着烛油味,熏得我胃里发翻,那刺鼻的气味让我一阵恶心。
“林尚书的人刚走,若密信突然失踪,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
“姐姐倒是心善。”苏婉儿甩开我的手,银簪在发间乱颤,那清脆的声响在我耳边回荡。
“难不成还信那冷脸世子?”她转身时,裙角扫倒了案头的青瓷笔洗,水声叮咚里,我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光——和前世她把鹤顶红参汤推到我面前时,一模一样。
出林府时,月亮已经偏西,那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上了一层银霜。
苏婉儿裹紧湖蓝斗篷走在前头,鬓边珍珠簪子闪着冷光,那冰冷的光芒让我感到一丝寒意。
我摸着怀里的黄绢,指尖触到方才灯花烧出的焦痕,像块烙在皮肤上的疤,那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了密信带来的危机。
顾沉舟的暗探为何与林尚书交易?
苏婉儿又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跟我来探林府?
夜风卷着几片槐树叶打在我脸上,那树叶划过脸颊的刺痛感让我清醒过来。
我望着前面那道纤细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她推我下井前说的话:“姐姐这样蠢,怎么配当嫡女?”
马车载着我们往苏府去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那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膛。
怀里的密信随着车身颠簸轻撞心口,像在提醒我:有些真相,或许比背叛更刺骨。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我攥着衣襟的手沁出冷汗,那冰冷的汗水让我的手心变得湿漉漉的。
密信上“顾府暗桩”四个字像根细针,随着车身颠簸一下下扎进心口,那尖锐的疼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前世顾沉舟抄林府那日,我正泡在井底的冰水里,喉间涌着腥甜——那时他站在井边,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我望着他腰间玉佩的寒光,想着若能活过来,定要问问他,为何救我时晚了七日。
“姑娘?”春桃掀开车帘的手顿住,那车帘被掀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到府门了。”
我这才发现指节泛着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夜风吹得鬓角碎发乱飞,那发丝拂过脸颊的痒意让我有些烦躁。
我摸了摸怀里的黄绢,焦痕还带着余温,像块烧红的炭,那炽热的温度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苏婉儿早跳下车,湖蓝斗篷在灯笼光里晃成一团模糊的影,经过我时,她眼尾扫过来,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像只守着耗子洞的猫,那狡黠的笑容让我心生警惕。
“姑娘可要回房?”春桃的声音带着关切,我却摇了摇头。
后园的老桂树该开花了,母亲生前总爱坐在树下捣桂花蜜。
那浓郁的桂花香在夜风中飘散,让我想起了母亲温暖的笑容。
我踩着青砖往园子里走,鞋跟磕在凸起的砖缝上,疼得膝盖一弯——前世苏婉儿推我下井前,也是这样的夜,她的金步摇刮过我耳垂,那尖锐的疼痛至今仍让我心有余悸。
她还说“姐姐若是死了,母亲的陪嫁庄子,可就归我了”。
月光漫过青石桌,桂树投下斑驳的影,像谁撕碎了撒在地上的纸,那光影交错的景象让我感到一丝迷茫。
我扶着树干坐下,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突然想起顾沉舟的掌心——那日他在御花园拉我避开坠石,掌纹里带着习武的薄茧,温度烫得我耳尖发红。
可此刻怀里的密信,却在提醒我,他的影卫阿九,竟与林尚书勾结。
“苏姑娘。”低沉的嗓音惊得我差点栽下石凳,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感到一阵慌乱。
顾沉舟立在月洞门边,玄色锦袍被夜风吹得轻扬,玉冠上的东珠闪着幽光,那神秘的光芒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峻。
他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更显分明,可眉峰却紧拧着,像能夹碎一片月光,那紧锁的眉头让我感到一丝心疼。
“你……怎会在此?”我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按在衣襟上,隔着几层布料,密信的轮廓硌得肋骨生疼,那疼痛让我更加紧张。
他没答话,反而走近两步。
我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点铁锈味——是他腰间那柄玄铁剑的味道,那独特的气味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你今日去了林府。”他的目光扫过我发间沾的槐叶,“苏婉儿拽你出门时,我在角门守了三个时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早知道?那密信……
“你在怕什么?”他突然伸手,指节擦过我发顶,轻轻将槐叶拈走。
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我喉间发紧,想起方才在林府书房闻到的沉水香——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从林府出来时,你攥着衣襟的手在抖。”他的拇指摩挲着我腕间的银镯,那是母亲临终前给的,“是发现了什么?”
我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那窒息的感觉让我无法呼吸。
前世他在我灵前跪了整夜,锦袍沾了露水,却不肯喝一口茶。
可此刻密信上阿九的字迹,又让我想起前世坠井前,阿九曾说“世子去了北疆”,可北疆到京都,骑马要七日——而我坠井那日,正是七月初八。
“顾沉舟……”我开口时,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那破碎的声音泄露了我内心的痛苦。
他的手指收紧,腕骨被捏得生疼,却让我清醒了些。
“林尚书书房里,有卷密信……”
“明月!”尖细的嗓音划破夜的静谧,那尖锐的声音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苏婉儿从月洞门另一侧跑来,鬓边的珍珠簪子乱晃,裙角沾着泥点。
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手里举着灯笼,暖黄的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姐姐可让我好找!母亲说你偷了她的翡翠镯子,正发好大的火呢!”
顾沉舟的脊背瞬间绷直,他挡在我身前,玄色大氅像道屏障,那高大的身影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我看见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凸起,可声音却稳得像山:“苏二姑娘这是何意?”
“自然是找姐姐回去对质!”苏婉儿喘着气,目光却往我衣襟扫来,“母亲说那镯子是外祖父送的,姐姐若是没偷,便随我去房里搜搜——”她突然顿住,盯着我腰间,“呀!姐姐的银镯呢?那不是大夫人的遗物么?怎的换成了个旧玉牌?”
我低头一看,腕间的银镯不知何时松了,滑到了手背上,露出里面贴着皮肤的和田玉。
那是母亲塞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前世坠井时被苏婉儿扯走,此刻却温温热热贴着肉,像母亲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我感到一丝安慰。
“苏二姑娘。”顾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深更半夜闹得鸡犬不宁,传出去于苏府名声有碍。”他侧过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发梢,“若苏姑娘不愿去,我陪你回房。”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看见她手背绷起的青筋。
她突然笑了,甜得像浸了蜜的糖霜:“姐姐自然要去的,毕竟……若是真没偷,清者自清嘛。”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桂树,几片残花簌簌落下,沾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裾上——那是母亲当年的绣样,后来被苏婉儿抢了去。
顾沉舟低头看我,目光里有询问。
我摸了摸怀里的密信,焦痕还在,像块烧红的炭,那炽热的感觉让我更加坚定。
苏婉儿的脚步声已经往正院去了,灯笼光在游廊上晃成一片碎金。
我攥紧顾沉舟的衣袖,他的体温透过锦缎传来,让我想起前世井水里的冷——冷到骨头缝里,却始终记得他后来抱着我时,身上的沉水香比任何暖炉都烫。
“去。”我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像滴未干的血,那鲜艳的红色让我感到一丝心动。
“我倒要看看,她要唱哪出戏。”
顾沉舟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握了握。
我们跟着苏婉儿往正院走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膛。
怀里的密信随着脚步轻撞心口,像在说:有些真相,该揭晓了。
而苏婉儿的笑声飘过来,混着夜风吹落的桂花香,甜得发苦——我知道,这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