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队长的话语落下,几千双眼睛在昏暗中彼此对视。
南区的风裹挟着朽木与铁锈的气息,卷起他们褴褛的衣角。
曾经有很多次,他们目睹着与自己同样灰白肤色和破碎瞳孔的同类被推进这片南区。
又看着其中触犯禁令的个体被卫兵拖走。
来来往往,数量有增有减。
他们的眼眸渐渐变得混浊、麻木,没了最初的恐惧、不安等一切情绪。
成为劣等吸血鬼的意味着什么呢?
待在被划定的区域,等待着上层施舍的、仅够维持理智的少量血袋,苟延残喘。
所以有什么关系呢?活着,也很没意思。
望着他们明显松懈的动作,卫兵队长的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他的鞋跟碾过潮湿的地面,朝着那个触犯禁令的罪犯走去。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几维。”
清冷嘶哑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阿奴高瘦的身影没有动摇。
他始终坚定如一地站立着,就像一座挺拔的界碑,将男孩和被叫作几维的卫兵队长隔开。
见到他,几维眸光闪烁着几抹复杂。
谁能想到眼前曾经是维卡正统少族长的吸血鬼,竟然是位掩藏了自己血统的劣等吸血鬼。
“一个被剥夺身份的奴隶,还不配叫我的名字。”几维嫌恶说道,手指拉抢下同时,抬枪缓缓对准阿奴的胸口。
对于羞辱性的话语阿奴的脸色没什么波动,很平静。
他的手指轻抬,灰红色的魔力从指尖溢出,如粘稠的血浆般流淌凝结,最终化作一把妖冶琴弓。
漆黑的弓身上蜿蜒着血管般的纹路,弓尖的银蓝宝石感应到魔力波动,发出饥渴的嗡鸣。
没有多余的寒暄,战斗几乎一触即响。
几维勾动扳机,枪身的魔纹闪烁共鸣,枪口迸发出魔力凝结的子弹,划破夜空,朝着阿奴飞了过去。
阿奴的身后是千一,他无法移动避开这一击,只能调动身体内为数不多的魔力,使用琴弓画出一道结界。
空中升起一道半透明的血膜,追击过来的子弹撞上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嗤响。
两股力量之间迸溅出熔岩般的火花,像是野兽撕咬着彼此。
一个企图破防,一个企图吞噬。
几维的的身影趁机,瞬闪消失,失去踪迹。
阿奴利用短暂的时间看了周围一眼,那些其他的卫兵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没有出手的迹象。
大概是几维下了命令,没让他们出手。
阿奴知道几维为什么要这样做?
曾经在家族中,每一年会举行一次对战,用于选拔族内最厉害的战士。
几维好胜心强,却每次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直到被剥夺贵族的身份,也没有胜过自己。
所以,趁着抓千一的机会 ,他想再和自己对战一次。
没有时间过多思考,几维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半空,身后幽色的魔力化作万千利刃,铺天盖地下落,朝着地面的阿奴而去。
劣等吸血鬼身体的魔力稀少,依靠的是身体作战,这样的魔力远攻对阿奴很不利。
“千一,你站着原地别动。”
他的脚尖借力一跃,身影轻盈腾空而起。
伴随着后背布料撕裂的脆响,两对巨大的蝙蝠羽翼破背而出。
灰黑色的肉翼上,银金色血脉纹路流转生辉,每根翼骨末端都生着锋利的骨刺。
振翼的刹那,他身影如流星,瞬息间,飞跃来到几维背后。
手指没有任何迟疑,握爪袭向对方脆弱的脖颈。
几维只感受到颈部一凉,皮肤已被划破。
他仓皇暴退。
阿奴的速度一直是他的恐惧,曾经的对战,他有时动用瞬闪都躲避不及。
而此时,地面的场景十分凶险。
因为很不幸,小草躲藏的位置恰好在几维那些魔力利刃的覆盖范围内。
“小草,快跑。”小火急声喊道。
小草简直欲哭无泪,她怎么这么倒霉!
在利刃触及到自己的时候,小草翻滚着狼狈逃了出来。
然而,魔力利刃如流星群,才刚躲避一柄,更多的坠落下来。
距离不远的千一,有血膜结界抵挡没什么事。
小草,这个无辜被殃及的池鱼,边抱着自己的脑袋跑,边哇哇大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场上所有的目光,从天空中的两位吸血鬼聚集到她的身上。
“小草?”阿奴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几维也顺势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的帮手?未免也太……”
话没说完,几维瞳孔微微收缩,再次定睛看向地面——没有灰败的肤色、尖锐的耳廓,眼眸也很正常。
她根本不是劣等吸血鬼!
此时,漫天魔力凝聚的利刃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即将坠落地面。
从高空俯瞰,密集的刃芒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
几维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阿奴早已无心恋战,目光死死锁定地面上那个即将被刃雨吞没的身影。
他猛地振开双翼,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向小草。
再快点
再更快点。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他。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大地剧烈震颤,浓重的黑烟如潮水般翻涌而起,瞬间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个单薄的身影。
阿奴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只差一点——
只要再快一瞬,他就能触碰到她,宽大的羽翼便能将她紧紧裹住,隔绝所有伤害。
阿奴浑身战栗,喉咙里挤出一声发颤呼唤:“小……草。”
硝烟未散,灼热的风卷着青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烟雾中,女孩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眸子闪烁着橙黄荧光,流动的火焰像是一副铠甲,覆盖住她的全身。
“真是好险呐。”并没有发现上空的身影,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感叹道:“差点被刺成一个大刺猬。”
忽然,她若有所觉,动作停止,抬起头——对上一双几乎要彻底破碎的眼睛。
阿奴悬在半空,身上布着斑驳的血痕,连羽翼都染着未干的血迹。
他身上的伤口很多,每一道都是穿越刃雨时留下的。
女孩偏了偏头,思考一会儿,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拭去他眼角的血痕。
“都说我是烧不尽、压不垮的草,”她声音里带着安慰,指腹染上火焰的热意,温暖的如同朝阳:“你看,不是没事吗?”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所以,千万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