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祁同伟一句话,就能让他走人,他可不想这样狼狈地离开汉东。
他的自尊不允许,所以他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好,我明白了。”
侯亮平来到公安厅,好几次都想扭头就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祁同伟,说到底还是因为嫉妒。
嫉妒钟小艾对祁同伟的赏识,嫉妒祁同伟的地位。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棒的,年轻时就当上了副厅级干部,前途一片光明,在同学面前也总是趾高气扬。
但跟祁同伟一比,他就自卑了,整整差了一个级别。
而且现在祁同伟还是他的上司,他也没办法。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侯亮平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可一到这儿就紧张得要命,连平时最爱吹的口哨都不敢吹了,短短几十米的路走得跟万里长征似的。
这办公室比他的命还难进,总算站到了祁同伟的门口。
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祁同伟的大声音:“进来!”
侯亮平一时愣住了,迟疑了好几秒才推开门。
祁同伟连头都没抬,一眼就认出了他,随口说了句“坐”,然后继续看文件。
祁同伟穿得威风八面,肩章闪闪发光,两边还有红旗映衬,那气场简直无人能敌。
侯亮平心里又怕又嫉妒,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有这一天,可现在却成了这副德行,被下属告到祁同伟这儿,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说起祁同伟那股子认真干活的劲,侯亮平脑袋里又闪过钟小艾挽他胳膊的画面,那情景在他脑袋里跟刻了似的,忘不掉。
人家俩人是俊男美女一对儿,他站旁边就像个多余的大灯泡,可又能怎么办呢?他没法靠上他们的小家庭,钟小艾心里还琢磨着跟他离婚呢,虽然没直接说,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侯亮平就装聋作哑,这是他的生存之道——钟小艾不会主动提离婚,而他得靠着老钟家的势力往上爬。
本来日子过得挺滋润,一到汉东什么都变了。
他和钟小艾在祁同伟面前都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了。
以前还能跟祁同伟开开玩笑,记得那晚抓丁义珍,他们还笑话他想当副省长呢。
但现在看看,他成了跑龙套的。
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作的,他认了。
可最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祁同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这让他窝火得很。
祁同伟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亮平,老季跑哪去了?怎么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话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儿。
其实他对这个学弟没什么恶感,更多时候是把他当小孩看。
上次的事,他就是想给侯亮平个小教训,让他明白哪些事能碰哪些事不能碰。
至于为难他,那倒没必要。
侯亮平这种级别的人,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如果侯亮平配合,他就当多个工具用;要是不配合,作协主席的位置还空着呢,得罪钟家也无所谓。
毕竟得罪钟家总比得罪祁同伟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至少,钟家也不能不顾及其他人直接动祁同伟。
这就是关键,祁同伟在汉东,大权在握,这点侯亮平根本比不上。
就算侯亮平娶了高育良的女儿,就像吴老师说的,他也坐不到祁同伟那位置。
在这个层次上,想的更多的是平衡和手段,你能控制多少人,就能坐多高的位置。
现在的侯亮平,连个副局长都干不利索,这不是祁同伟瞧不起他,而是事实如此。
侯亮平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一点计划都没有。
要不是沙瑞金顾忌钟家的面子,又想给高育良添堵,也不会把侯亮平调过来。
侯亮平听着祁同伟说话,心里老大不乐意,你还真把自己当师兄了,你有那资格吗?这时候的侯亮平,其实是不想跟祁同伟打交道的,但又不得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祁书记,检察长去北京开会了。”
就这么一句,侯亮平好像使出了吃奶的劲,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这也是他无声的反抗。
但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祁同伟心里透亮,知道侯亮平那点小九九,可他没往心里去,接着说:“刘新建那案子,别急着动手。
现在有人正等着看他笑话呢。
你要是这时候硬上,那不是给人送把柄嘛。
你也不小了,别老这么毛毛躁躁的。
汉东跟京城风气不一样,在这儿你要是出格了,别说我帮不了你,就连老师也护不住你。
你要是懂点政治,有些话我本不必说,但老师在旁边,我得提醒你,你现在的做法根本没用。
硬审刘新建,你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他那身子骨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呢,半条命都快没了,谁还管你是谁?这时候去审他,人家不骂你个狗血淋头都算客气了。
再说你前几天抓的那个欧阳,那可是李达康的老婆,你知道那后果多严重吗?你当着李达康的面从她车上把人拽下来,这梁子算是结大了!要不是这次老师升了省长,你早就麻烦了。
李达康没跟你计较,你可别以为是认同你的正义,那是因为老师!有老师在,他才懒得跟你计较。
他还打算拿陈清泉开刀制造点矛盾呢,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的?办案子哪是这么办的!”
祁同伟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侯亮平面色苍白,虽然祁同伟没提搜家那档子事,算是给他留了颜面,但这番话已经让他够难为情的了。
可侯亮平跟祁同伟想的不一样,他有自己的一套。
他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是正义的,代表法律。
在他眼里,人人平等,不分帮派,不分贵贱。
侯亮平心里窝着火,他从心底里就没把祁同伟当领导。
他直愣愣地说:“我办案有我的规矩。
我是反贪局的,只认法律。
别的我都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得罪人什么的。
我都不在乎,这是我的职责。
别说欧阳,就算李达康有问题,我也敢抓。
我记得我还搜过你家呢,你不也照样好好的?你怎么就不想想影响?就因为我是你师弟你就放纵了?告诉你,汉东的事我不掺和,也不关心。
我就按命令行事,出了事自然有上面的人顶着,我不操心这个。
我只关心有没有人滥用职权。
这是我的底线,永远不会变。
你也别想着保护我,没必要。
我不需要你来保护,哪天老师犯法了,我照样抓你们。”
祁同伟听完差点没忍住笑,这种天真的想法也就侯亮平能想得出来。
才做了几年钟家的女婿,就摆出一副“二代”的架子——没捞到什么好处,倒是学会了“二代”的毛病:不管不顾地抓人,好像自己多正义似的,但实际上呢?
不管不顾,能有个好果子吃?都像这样不顾影响,乱抓一气,那社会秩序谁来维护?老百姓谁来管?你是侯亮平又怎样?难道上面还能派更多人下来?
政治被称作艺术,关键在于其中包含的妥协智慧。
诸多因素彼此牵制,维持着一种精细的平衡。
有的负面影响一目了然,而有些正面效应则不易被察觉。
你说,是选一个清廉却毫无建树的官员好呢,还是选一个虽然贪污但能办实事的官员?前者在位十年,百姓生活未见好转,甚至穷得买不起米;后者虽贪了几个亿,但百姓收入涨了五千,路也修得干净宽敞,高铁飞机样样俱全。
你会怎么选?
丁义珍落网时,李达康为什么发火?尽管丁义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李达康觉得,只要对地方经济有好处,这些小瑕疵可以忽略。
可侯亮平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些人都是祸根。
这类事,通常得跟上面通气,评估政治风险,看是等人接手再动手,还是工程快完了再抓。
还好李达康有本事,直接接手继续干,不然京州的Gdp得跌惨。
这事不稀奇。
祁同伟站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侯亮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你不怕后果?有人保你?你没后台,也不在乎那些派系斗争。
行,我给你指条明路。
你现在就去抓人,沙书记就在那儿。
我给你东西,你马上动手!”
祁同伟这话把侯亮平说愣了。
他没想到祁同伟会这么直接。
在汉东这么嚣张,是因为他背后有沙瑞金撑腰。
这比高育良的背景还硬,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派系的事。
他是沙瑞金的人,祁同伟这话直接戳穿了他的伪装,让他恶狠狠地瞪着祁同伟。
祁同伟继续毫不留情地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老师让我帮你,我才懒得理你。
你以为沙书记离不开你?你知不知道,在汉东,你不过是沾了钟小艾和老师的光。
除了他们,谁会把你当回事?早就该把你踢出局了。
你还在这儿摆架子!就算我不行,也不会滥用职权。
你倒是好,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
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可笑!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们的权力是老百姓给的!
给我记住了!你再乱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有下次,你就别待在汉东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听明白了吗?滚吧!”
这时赵立春来了。
看着侯亮平离开的背影,祁同伟冷笑了一声。
这种人还想往上爬,真是天真。
以为攀上了钟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祁同伟太了解侯亮平的心思了。
在京城一帆风顺,到点儿就升官,从没吃过亏,这是他自豪的地方,也是他最失落的地方。
一个男人在老婆面前都抬不起头,只能想着证明自己,于是就跟着沙瑞金的邀请来了汉东。
侯亮平确实在汉东积累了一些地方工作经验,这对他的仕途晋升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