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安西大都督府
撒马尔罕行营总镇
代表着大明的赤底团龙旗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高高飘扬,无数的大明人和被认定为自己人的夷虏在此地繁衍生息。
但相比起百姓,这里人数更多的其实是明军将士。
来往的军车和运送物资的火车,制造了这里最多的空气污染指数。
一座座占地面积辽阔的军事基地,几乎将整座城市环绕包围。
其中最大的,自然要属兼顾司令部功能的总镇行营所在。
无数的明军将士,正缩在军营中、站在操场上,甚至猫在撤硕里。
他们共同倾听着广播和收音机。
“新罗刹的卑劣行径,是对大明的挑衅和侮辱,是大明所绝不能容忍的。”
“没有人!我是说没有人!可以在挑衅过大明之后,还能苟活于世!”
“昔年文皇帝在时,我朝便敢于以数十万之师,马踏濣难,扫灭北虏。
吾等后世子孙,难道要在这种时候忍下这份奇耻大辱,让祖辈蒙羞吗?!”
……
某座营房里,站在收音机旁边的老兵总是在切换着频道。
但听到的内容基本都大同小异,都是来自故土的慷慨激昂。
老兵们什么都没说,调频道的还在继续乱调,打瞌睡的还在打瞌睡,玩牌的叫骂声甚至能盖过外面传进来的广播声。
但是聚在营房内的新兵们,倒是有各自的说法。
“打吧!趁早打起来也好!我早就在这儿待不住了!”
“你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别上了战场就尿裤子!”
“要我说,打肯定是得打的,但应该不会从我们这儿开始。”
“你是说大食?”
“他们?就知道管泰西人要枪炮,然后被我们暴打,把装备全送给我们,然后又回去再要,装备送得比后勤还积极。
跟他们打?不如去碰碰罗刹人!”
对于大食这种敌人,在场的明军士兵都是不屑的。
虽然叫做大食,但此时这个更像是某种散装的部族集合体,有核心架构,但整体上还是松散的,根本不是当年那个敢在怛罗斯跟巨唐硬碰硬的狠角色。
毕竟华夏的习惯就是:我叫你什么你就该叫什么,我才不管你原名是啥呢。
当初连“大秦”都能被焱汉强行在遥远的泰西重新“发明”出来。现在这个“大食”还能存在似乎也算合理?
但就连普通明军士兵都知道,这个昔日老祖宗的好对手,如今用菜得抠jio来形容都算是“过誉”了。
但人群中有一个戴着眼镜,显然更有文化的新兵不同意,摇头说道:“若是真可以大军决战,大食自然不足为虑,至多不过是些散兵游勇能算顽疾罢了。”
“但且不说泰西人会不会插手,关键是那大食后面,可还有鄂图曼啊!”
“它们昔年灭了拂菻千年国祚,我大明绝不可以小觑!”
听到这话,某个一直坐在不远处用刺刀雕刻木块的老兵,也开口道:“鄂图曼人打得确实凶,不比大食的黑纛兵弱。”
这老兵看着年岁已称不惑,眼角和手上都有疤痕,明显是经历过苦战狠人。
一众新兵都对他行礼表示敬意,然后才继续自己谈天说地,好像他们在这间小小的营房里就能看透未来的胜败。
那老兵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继续雕刻他的木块。
虽然雕了半天也不知雕的什么,乍一看倒是丑得让人直皱眉。
另一边那个调收音机的老兵,似乎也是腻歪了,调到个放音乐的频道后,便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还有半年就能退了,真可惜。”
听了这话,他握着刺刀的手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动起来。
身旁的老伙计也不管他在做什么,自顾自的说着:“感觉这次是真回不去了,不过打完之后就能天下太平了吧?”
“反正我是不想再停战了,直接一锤子买卖!把全部夷虏子都剐了拉倒,省得我家那个小子长大了还要来当兵!”
他听见老伙计拍打着床铺,嘎吱作响得让他烦躁。
可他什么都没说,静静听着。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遭瘟的黑纛兵真是疯的!顶着机枪冲上来不说,一个个的还真相信自己有被保佑着。
连似了都有还在笑着的,真是让人看着都心里发毛。”
“含笑九泉不是好事吗?放在它们身上咋就那么瘆人呢?”
能用笑容面对死亡的敌人,这对于任何一个前线士兵来说都是噩梦。
哪怕是明军也不例外。
黑纛兵比最精锐的明军还拼,它们似乎是真的急着去似,而不是悍不畏死。连刹敌都只是它们急着去似的主要方法而已。
他皱了皱眉,实在不想回忆起那糟糕的过往,便沉声认真道:“鄂图曼人虽然没有那么疯,但训练有素得多。”
“而且装备也都是人家自己的,比拿着泰西枪炮的黑纛兵可要麻烦不少。”
“常帅他们若是没被鄂图曼人和汉斯军掐断了退路,或许还可以突围出来。”
“我们……尽力了,打废了三个千户所也没能冲破防线。”
老伙计也苦笑道:“是啊,尽力了又能怪得了谁呢?”
说着伸手一把夺过那丑木块,静静看着木块出神了几秒,然后才继续道:“我还记得把老王打没那仗呢。”
“进攻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明明都已经冲进阵地了啊!”
“按理说应该当天就拿下的。”
“结果愣是来回争夺了三天!鄂图曼人是真能撑啊,快打光了才撤的。”
“第三天晚上老王才没的。”
“真可惜,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活着回去了啊。
他说着竟笑了:“哈哈,那滑头,受了伤居然觉得没大碍,自己忍着。”
“结果当然是没熬过去,听医疗兵说他可能还是硬生生疼似的。”
“那遭瘟的,真是惨啊!”
老伙计笑着笑着就哭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
但愣是没哭出声,就是安静的哭。
但哭着哭着就一把抹掉泪水,还顺手擦在兄弟的床铺上,主打一个“分享”。
然后,那两个老兵都沉默了,感觉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新兵还在热烈的讨论甚至争执,其他的老伙计也各有各的事情,没有谁会关心两个主动回忆过去,自己找不痛快的二愣。
他们不是那些没上过战场新兵,完全知道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们也是精锐,真到了战场上,沉默就是他们最强的“武器”。
把嘴闭上,把敌人刹光。
这就是他们活下来的方法,也是他们成为精锐老兵的原因。
他们没有新兵的热情,也没有边军那种肆意妄为,更不像京营之中某些快被训练成机器的家伙那般冰冷。
但他们就是明军目前的中流砥柱,是在最前线磨练出来的精锐老兵。
收音机在播放着音乐,但外头的广播正在用超大的声音放着各种慷慨激昂,仿佛是在催促着他们快点去战场上拼命。
“真是有够吵的啊,谁能去广播站把那玩意儿给关掉?”
老伙计随手丢开木块,伸手挠着耳朵还不满的发牢骚。
“要去你去,上次我去差点被大帅挂在旗杆上等风干。”
两人互相看看,都不愿意去。
那就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