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一碗掺着野菜的糊糊下肚,易中海扶着墙根缓缓起身。喉间凝滞的酸水终于化开,双腿却像绑了沙袋般沉重。
他望着铜镜里凹陷的双颊,工装领口空荡荡地晃荡,突然攥紧拳头——若不想再看院里人的脸色,唯有解决户籍这一条路。
布鞋踩过青砖的声响惊动了蹲在槐树下择菜的贾张氏。
贾张氏斜睨着他,故意将菜叶摔在竹篮里,发出啪的声响。\"哟,这不是易师傅吗?\"她扯着尖嗓子阴阳怪气,\"能站起来了?看来苏厂长的糊糊还真管用!\"
易中海充耳不闻,却听见身后传来她呸的一声,唾沫星子溅在青砖上,\"吃饱了就去告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啥身份!\"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苏厂长还让他盯着人,她答应的好好的,易中海去了哪,干了啥都得知道,她一路尾随,跟着易中海。直到易中海进了街道办,她才停住等待,果然不出她的预料,易中海进了街道办。不过就算是王主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帮易中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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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办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易中海眯起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王主任戴着玳瑁眼镜,正伏案整理一摞厚厚的户籍表。听见动静,她抬头扶了扶眼镜,笔尖在纸上顿住:\"老易?你咋有空来了?\"
易中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释放证明,纸张边缘被汗渍浸得发软:\"王主任,我……我这释放证明也拿了,可户籍还在辽西农场的集体户上。您看能不能……\"
\"打住!\"王主任摘下眼镜,用衣角用力擦拭,镜片后的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无奈,\"你当我是神仙?现在京城户籍卡得多严?要不是香莲是城里户口,街道办早把你遣送回辽西了!\"钢笔被她拍在桌上,\"你敢去派出所问户籍,信不信人家直接给辽西发电报,让人来把你押回去?\"
易中海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他扶住桌沿,喉结动了动:\"可没户籍就没定量,光靠香莲那点口粮……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这年月饿死的人还少了?\"王主任起身倒了杯凉水,\"老易,咱俩也算老交情了,当年还是我任命你当大院联络员的。能帮的我绝不含糊,但户籍的事儿…\"
她突然压低声音,瞥了眼虚掩的房门,\"政策卡得死,粮食又紧张,连军属落户都得层层审批。就算是干部现在转城里都没机会,何况你的身份…反正我就跟你直说了,这比登天还难,不是谁出面就好使的。\"
易中海盯着杯中的水纹,想起昨夜吴香莲饿得说胡话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
他攥紧玻璃杯,指节泛白:\"那我就只能活活饿死?王主任,我在劳改农场熬了六年,不是为了回来等死的!\"
\"熬过这段日子!\"王主任指着墙上的宣传画,画中农民捧着金灿灿的麦穗,笑容灿烂得刺眼,\"国家都开始从国外进口粮食了,最近运抵的先紧着军队和重点单位。我估摸着,等国庆一过,粮荒就能缓解。\"她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老阎说得对,苏厂长肯给你活路,你别不识好歹。在大院干活换口粮,总比饿死强吧?\"
易中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疼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条苟延残喘的丧家犬。\"国庆……\"他喃喃重复,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嘲讽,\"现在才六月,我能等到那时候?等到那时候,我和香莲早就变成路边的两具尸体了!\"
\"你别胡搅蛮缠!苏厂长已经给了你机会有口吃的,你自己不愿意,干活咋了,种地丢人了?现在公社哪个农民不靠着双手挣口粮?就你金贵?\"王主任有些不耐烦,\"我劝你老实待在大院,别惹是生非。真把苏厂长惹急了,你连那口糊糊都没得喝!真饿死了,我就给你收尸。\"她重新拿起笔,开始整理文件,摆明了要送客,\"行了,话我都说清楚了,你走吧。\"
易中海失魂落魄地走出街道办,他望着宣传栏上新贴的《节约粮食倡议书》,上面\"艰苦奋斗,共渡难关\"的标语刺得他眼睛生疼。转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嘲笑,他猛地回头,只瞥见贾张氏叉腰嫌弃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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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的清晨,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在四合院的青砖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苏青推着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自制的铁皮桶和竹制鱼篓,小苏光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在前杠上,手里攥着彩色的钓鱼浮标晃来晃去。
\"爸,柱叔和红星弟弟怎么还不来?\"小苏光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别急,他们这就来了。\"苏青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余光瞥见许大茂抱着小向阳从屋里出来,正往这边张望。
果然,许大茂抱着孩子快步走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苏哥,您要去后海钓鱼?带上我和向阳呗,让孩子也见识见识。\"
苏青抬手拦住他,心道是你小子想着凑热闹吧,目光扫过许大茂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向阳:\"大茂,向阳才多大?后海人多车多的,折腾出个好歹怎么办?在家好好带孩子才是正事儿。\"
许大茂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
\"等等我!等等我!\"阎埠贵扛着自制的竹竿,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上布满汗珠,\"苏厂长,这么热闹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我正学着做钓竿呢,今儿跟着您好好学学怎么钓鱼,下回我也能自己去钓鱼了!\"
说话间,傻柱带着红星骑着车风风火火地赶来,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苏哥!没迟到吧?红星这小子,一大早就催着我出门,买糖。\"傻柱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红星坐在后座上,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就等你了,咱们走吧!\"苏青笑着挥了挥手,一行人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往后海方向出发。一路上,孩子们的笑声和自行车的铃声交织在一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抵达后海时,岸边早已聚集了不少钓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时传来:\"上鱼了!上鱼了!你快拉杆别让鱼脱钩跑了。\"
\"嘿!这么大!晚上够煮一锅汤了。\"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味和泥土的气息,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曳,为钓鱼人送来阵阵清凉。
苏青目光扫视着河岸,最终在一处芦苇丛生的角落停下。\"就这儿了,安静,鱼不容易受惊。\"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精心准备的窝头,用力抛向水面。窝头入水的瞬间,激起一圈圈涟漪,惊得水底的小鱼四散逃窜。
傻柱也赶忙在一旁支起钓竿,红星踮着脚,好奇地凑过来看苏青挂鱼饵:\"苏叔,我爸说您钓鱼可厉害了,说钓到大鱼能熬上一大锅鱼汤!\"说到鱼小屁孩舔了舔嘴唇。
苏青笑着将鱼饵挂好,把钓竿递给小苏光:\"光儿,先帮爸握住了,我来挂鱼饵,咱们今天啊,一定能钓上大鱼!\"
阎埠贵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青的动作,手里的小本本已经翻开,铅笔尖悬在纸上:\"苏厂长,您这打窝用的窝头,是掺了啥秘方?我都闻着味儿了,快给我说说……\"
苏青转头对眼巴巴凑过来的阎埠贵道:\"老阎,打窝讲究个虚虚实实。这窝头看着普通,实则加了蜂蜜和香油,甜香混着油腥,能把方圆半丈的鱼都勾过来。\"他边说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团红虫,虫体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还有用这红虫做饵,比蚯蚓更招鲫鱼待见,尤其是这后海的野生鲫,就好这口鲜活劲儿。\"
傻柱把钓竿往地上一戳,咧着嘴笑:“苏哥,您这说得神乎其神的,您咋懂的,您也没钓过鱼呐?\"
苏青蹲下身心道上辈子学的呗,熟练地将红虫穿在细钩上,动作轻巧得像绣花:\"钓鱼不是蛮干。你看这钩子,细条轻身,鲫鱼张嘴就能吸进去。\"
他举起钓竿,指着水面继续道,\"下钩要找鱼道,这芦苇边水草丛生,是鱼儿觅食、藏身的好去处。而且……\"他突然压低声音,\"要听声辨位。\"
阎埠贵赶紧掏出小本本,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听声辨位?啥意思?\"
\"鱼在水下活动,会有动静。\"苏青侧耳凝神,片刻后指向右侧水面,\"听见没?咕嘟一声,那是鱼吐的泡泡。不同的鱼,泡泡大小,形状都不一样。鲫鱼的泡是一大一小,鲤鱼吐的泡像串葡萄。找准鱼泡下钩,十拿九稳。\"
小苏光攥着钓竿,眼睛一眨不眨:\"爸,那怎么知道鱼咬钩了?\"
\"看浮标,这里面学问可大了。\"苏青蹲下身子,耐心解释,\"鲫鱼咬钩,浮标先是轻轻点动,这是在试探。等它确定饵没问题,会猛地往下一沉,这时候提竿,保准中鱼。要是浮标横着走,那八成是鲶鱼,得等它把饵吞实了再拉。\"
说话间,苏青的浮标突然微微颤动。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手腕如灵蛇般一抖,钓竿瞬间弯成满月。\"中!\"随着一声低喝,一条银鳞闪闪的鲫鱼破水而出,鱼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水珠四溅。
\"好家伙!\"傻柱跳起来拍手,\"苏哥您这手腕子,比我颠勺还利索!\"
苏青将鱼摘下,放入水桶,水面顿时泛起一片涟漪:\"钓鱼讲究个静,稳,准。心浮气躁,鱼都被吓跑了。\"他看向阎埠贵,\"老阎,你做的钓竿,竹竿韧性不错,但线搭配得改改。既能承重,又隐蔽性好。\"
阎埠贵连连点头,本子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苏厂长,您这技术,简直是钓鱼界的活神仙!照这么说,我下周来,也能钓上鱼?\"
苏青笑着摇头:\"钓鱼没有定法,天气、水温、风向都会影响鱼口。今天闷热,鱼都在中上层,就得钓浮。明天要是降温,鱼沉底了,又得换法子。\"他重新挂饵,将钓竿轻轻抛入水中,\"这后海的鱼,比人精着呢,得琢磨透它们的习性,才能次次满载而归。\"
岸边的钓友们纷纷投来学习的目光,苏青却气定神闲,仿佛早已习惯这份瞩目。水面上,浮标静静漂浮,等待着下一次咬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