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贝任务书下来那天，苏青正抱着苏光在厂门口晃悠。
许大茂骑着自行车冲过来，车把上挂着京影厂的介绍信：\"苏哥！一百份拷贝，汪厂长说月底前准保完工！就是问咱们钱啥时候到位……\"他挠了挠头。
\"钱的事工业部已经在弄了。\"苏青颠了颠怀里的苏光，小家伙正吧嗒着嘴啃他的工装扣，\"去跟杨厂长说，就说这是工人电影的种子基金，让他把招待费先挪挪。\"他突然压低声音，\"你顺便跟汪厂长说，等拷贝出来，送他两箱二锅头，就当谢他帮咱们弄拷贝。\"
许大茂瞪大眼睛：\"两箱？苏哥，咱厂哪来那么多酒，您不会是想让我出钱吧……\"
\"少废话！\"苏青踹了他屁股一脚，\"让你去你说就说，剩下的事儿我兜着！\"看着许大茂骑车跑远，他低头冲苏光笑：\"儿子你看，你爸我现在连酒都能画饼了，厉害不？\"说是这么说，还真送啊？这年月可不兴私人之间送礼。
怀里的苏光打了个奶嗝，口水滴在苏青的工装上。他正想找块布擦，就看见杨厂长拎着搪瓷缸子从办公楼出来，缸底沉着没滤净的茶叶渣。
\"小苏！\"杨厂长老远就喊，\"王局长说弄拷贝的资金今儿就能下！\"
苏青抱着孩子迎上去，故意把苏光的小脸转向杨厂长：\"厂长您瞧，咱光光一听拷贝有着落，立马就打了个响嗝，这是替工人阶级高兴呢！\"
杨厂长凑过来看，搪瓷缸子差点碰到孩子的脸：\"嘿！这小子跟你一个模子刻的，就是皮肤比你白。\"他突然压低声音，\"小苏啊，王局长昨儿来电话，说《长江大桥》要参加国庆献礼展映，让咱准备准备……\"
\"准备啥？还早呢，现在才六月份。\"苏青打断他，手指轻轻捏了捏苏光的小脚丫，\"准备让光光当最小观众？\"
杨厂长哈哈大笑，拍着苏青的肩膀：\"你小子就知道贫！说正经的，献礼展映得请领导剪彩，我琢磨着让傻柱献花……\"
\"得嘞厂长，\"苏青翻翻白眼，傻柱那样子给领导献花亏他想的出来，那画面他想想都怕，\"剪彩的事儿咱稍后琢磨，您看我家光光这小脸儿，是不是得补点奶粉？可咱这奶票……\"
杨厂长一愣，随即眯起眼睛：\"咋？想打我奶票的主意？\"
\"瞧您说的！\"苏青抱着孩子往后躲，\"就是跟您念叨念叨，听说副厅以上干部每月能多两张奶票？\"他突然指着杨厂长的搪瓷缸子，\"您这缸子要是泡奶粉，准保比茶叶香！\"
杨厂长被逗得直乐，刚想说话，就见聂文军叼着烟卷儿晃过来。
\"哟！苏科长又在炫耀大侄子呢？我可瞧见好几回了。\"聂文军凑过来，手贴了贴苏光的笑脸说：\"小子，跟你聂叔说说，长大了是当导演还是当厂长？\"
苏青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个聂主任家里背景深厚，奶票也有供应：\"他聂叔，您这茶杯比我家光光的奶瓶还精致，怕是从哪个老干部家顺的吧？您孩子多大了，家里的奶票要是用不上，我厚个脸皮，你给我家光光用呗。\"
聂文军脸一红，赶紧把茶杯藏到身后：\"胡说！这是……这是我老家亲戚送的！孩子念小学。\"他突然压低声音，\"小苏啊，奶票我有，不过你这嘴一张，可没这么容易，要票可以得拿钱……\"
\"是吗？钱的事好说。\"苏青眼睛一亮，立刻把苏光往聂文军怀里送，\"您看咱光光跟您多亲！一听说有奶票，手都伸出来了！\"
聂文军吓得往后退：\"别别！孩子太小，我怕摔着……\"
\"放心吧聂主任，\"苏青笑眯眯地说，\"您这茶杯都端得稳稳的，还能抱不住孩子？再说了，\"他故意拖长声音，\"您家这奶票要是给了光光，将来他长大了，准保记着您喂奶恩情…以后让小崽子换您钱…\"
杨厂长在一旁看得直乐：\"小苏啊，你这张嘴比焊枪还厉害！得，我这儿还有一张奶票，也凑个整！\"
聂文军见状，只好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奶票：\"算我给光光的见面礼！不过说好了，国庆电影剪彩时，得帮着我家小子在镜头里露个脸！\"
\"没问题！\"苏青接过奶票，小心翼翼地塞进苏光的小被子里，\"别说露脸了，让您儿子演未来大桥设计师都行！\"
怀里的苏光似乎听懂了，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一挥，把聂文军的细瓷茶杯差点打落在地。
\"你看你看！\"苏青赶紧道歉，\"光光这是跟您亲热呢！\"
聂文军抱着茶杯直喘粗气：\"得得得，奶票给你了，我先走了！\"
看着聂文军落荒而逃的背影，杨厂长笑得直拍大腿：\"小苏啊，服了你了！三张奶票，分文没花，用嘴就给忽悠了！\"
苏青晃了晃怀里的奶票，凑到苏光耳边说：\"儿子你看，这就是你爸用笑容换来鲜奶票，以后长大了可得孝顺我！\"
杨厂长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说正经的，奶票有了，奶粉我这……\"
\"厂长您舍得给我啊，您自己也就一罐，留着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营养吧，我拿了您的奶票，再拿奶粉，那就太不应该了。有了鲜奶票就够了，不过下月的鲜奶票您得帮我留着。\"苏青抱着孩子往文艺科走。
怀里的苏光正抓着奶票咯咯直笑。苏青看着儿子的笑脸，媳妇奶水暂时够，没必要这要那的，如果真不够再找厂长应急就是了。厂长没有不是还有老聂吗，他家肯定是喝奶粉的大户。他老聂，早就被苏青摸清了情况，一家子各个是老红军。
————————————
傍晚贾家，贾张氏正在中院槐树下跟邻居唠嗑，棒梗在地上打滚，家里昏黄的光线下，秦淮茹对着碗里的窝窝头直发愁。
她悄悄瞅了眼桌对面的贾东旭，男人正扒拉着窝头咸菜。
\"东旭，\"秦淮茹放下筷子，\"我这去派出所打听了半个月，户籍变更的事儿……彻底没门儿了。\"
贾东旭听后顿住：\"没门儿？\"他压低嗓门，\"上个月你不是说王户籍员松口了吗？\"
\"松口个啥！\"秦淮茹瞪了他一眼，手不自觉地摸向小腹——那里藏着两个月大的胎儿，\"人家说了，自打三年前户籍改革，农村转城市比登天还难！我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到时候孩子跟我落农村户口，这辈子就只能刨土了！\"
贾东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想起车间里苏青意气风发的样儿，又看看自家桌上的咸菜疙瘩。\"愁啥？\"他强作镇定，\"我每月工资35块，加上你在食堂挣的20块，总能养活……\"
\"养活？你拿什么养活，自从妈把工辞了，咱们家就存不下一个子。\"秦淮茹冷笑一声，\"咱妈现在跟棒梗抢着吃细粮，还吵着吃肉，咱们不买，她就自个儿买，这家里前两月存的能坚持多久？再添个娃？你拿什么养。\"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有些厌恶：\"咱妈自从辞了扛包的活儿，天天在家念叨养儿防老，她这是拿话套你呢，王主任说妈吸血说的没错！\"
\"别说了，她是我妈，她要花我能拦着？\"提到贾张氏，贾东旭的眉头皱成了钢疙瘩。
他妈自从装病辞去扛包的活后，就彻底成了甩手掌柜，每天不是在院里跟阎埠贵媳妇唠嗑，就是变着法儿让秦淮茹炖肉。
\"得了吧！你妈自顾自己舒坦，好好的活说不要就不要了，别人想的都想不到的事儿。\"秦淮茹白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我问你，傻柱现在是后厨班长，许大茂都跟着苏青拍电影了，人家咋就越过越滋润？\"她凑近贾东旭，压低声音，\"我看啊，咱得去找苏青。\"
\"找他？你咋想着要去找他，他也管不了我们车间啊！还有咱妈那张嘴，把全院的人得罪了个干净，咱们找他，他也不一定帮咱家。\"
\"试试有啥关系？还是说你拉不下脸求人？\"秦淮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人家许大茂，现在跟苏青混，连厂长都夸他！咱要是一直这样，孩子将来跟我吃农村粮，你乐意？\"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红了，\"我跟你从昌平嫁到京城，图个啥？不就图能有个城里户口，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贾东旭看着媳妇泛红的眼眶，又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心里那点面子瞬间软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在车间被工友孤立的日子，想起苏青在厂办意气风发的模样，终于叹了口气：\"那……咋开口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空着手？\"秦淮茹眼珠一转，从柜子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舍不得吃的红糖，\"就说……就说想问问他，家里又要添孩子，你还能不能有别的活儿，能多挣点补贴。顺便……顺便打听户籍的事儿，看他有没有门路。\"
贾东旭看着那块红糖，心里不是滋味。但转念想到秦淮茹的眼泪和孩子的未来，他还是接过了油纸包：\"行吧……我明儿下了班就去找他。\"
\"明儿？\"秦淮茹赶紧叮嘱，\"别白天去，让人看见笑话。等他晚上哄完孩子，你再去前院找他。对了，\"她又想起什么，\"说话客气点，别端着架子，人家现在是干部，连厂长都高看一眼……\"
贾东旭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他站起身，看着窗外四合院的屋檐，心里像压了块钢板。他想起苏青抱着儿子苏光在厂里炫耀的样儿，那小子哭得响亮，奶声奶气的，却让全厂人都围着转。而自己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被户口压得喘不过气。
\"东旭，\"秦淮茹突然拉住他，\"你说……苏青会帮咱吗？\"
贾东旭看着媳妇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硬着头皮说：\"他要不帮，咱就……就跟他讲讲困难，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总不能看着咱过不去吧？\"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不过他心道苏青不帮忙，他贾家就不帮他要支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