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疏桐的指尖在信封边缘摩挲时,后颈还残留着裴砚舟刚才那记轻掐的温度。
那是他们在片场对戏时养成的暗号——她总在情绪上头时咬后槽牙,他便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收着点,别让对手看出破绽”。
此刻这暗号却像根定魂针,让她喉咙里那团灼烧的酸意慢慢散了些。
“何敏。”她侧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经纪人,对方正对着对讲机低语,发梢被夜风吹得乱翘,“纸质检测结果多久能出来?”
“最快半小时。”何敏抬头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我让老周直接送实验室了,他说这纸浆纹路像九十年代的进口货——和顾叔当年用的日记本,确实对得上。”
裴砚舟把信封塞进风衣内袋,指尖隔着布料压了压:“先办正事儿。”他转向楼梯口,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神秘人要找保险箱,咱们得先弄清楚他的动机。”
“他说有顾明远的两本日记。”顾疏桐的声音发涩,“我爸的东西,他凭什么……”
“凭他可能比我们更早接触到顾家老宅的线索。”裴砚舟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轻轻叩了叩她脉搏,“别急,先跟他走。”他歪头笑了下,眼尾细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你忘啦?上次在片场抓偷拍狗仔,我还藏了微型摄像头在袖扣里。”
顾疏桐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了对银色袖扣,菱形切割面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他蹲在酒店地毯上捣鼓这些小玩意儿的样子——当时她抱着剧本靠在床头笑他“不当导演改当007特工”,他却一本正经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目标车辆在城北别墅区b区5栋停下。”何敏的对讲机里传来表弟的声音,“便衣已经蹲守,没见其他人出入。”
神秘人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顾疏桐数着台阶跟上去。
裴砚舟落后半步,右手虚虚护在她后腰——这个姿势他在红毯上用过,在剧组走廊用过,此刻却让她想起三年前暴雨夜,他撑着伞把她往屋檐下推,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的模样。
“到了。”神秘人在仓库铁门前停住,金属门锈迹斑斑,门缝里渗出股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
他从裤兜摸出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进去吧。”
顾疏桐刚跨进门,后颈就被穿堂风激得一缩。
仓库里堆着半人高的纸壳箱,最里面摞着几台旧缝纫机,机头蒙着灰,像蹲在暗处的怪物。
裴砚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时,她瞥见几串新鲜的鞋印——42码,和神秘人脚上那双黑皮鞋完全吻合。
“保险箱在最里面。”神秘人弯腰搬开个纸箱,露出墙根处一块凸起的砖,“当年赵天成让人砌进去的,他以为没人知道。”
裴砚舟蹲下身,指尖敲了敲那块砖。
空洞的回响在仓库里荡开,他转头对顾疏桐挑眉:“听着像空心墙。”
“需要工具吗?”顾疏桐摸出包里的瑞士军刀,刀刃弹出时寒光一闪。
“不用。”神秘人突然伸手,指甲缝里沾着黑泥的手指扣住砖缝,“赵天成这人爱显摆,当年非说要‘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能打开’。”
砖块被掀开的瞬间,顾疏桐听见裴砚舟低笑一声。
墙洞里嵌着个深褐色保险箱,比她想象中小,锁孔旁刻着朵褪色的玉兰花——和顾家老宅书房花瓶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密码。”神秘人退后半步,影子被裴砚舟的手机光照得变形,“他给所有私人东西都设这个密码,说‘长长久久’。”
顾疏桐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爸爸蹲在她床头改剧本,她凑过去看电脑屏保——是妈妈的生日,1999年9月9日。
后来妈妈走了,爸爸的书房密码、车钥匙密码,全换成了。
裴砚舟的手指悬在密码盘上,侧头看她。
她点头,他便按下数字。
“咔嗒”一声,保险箱门开了。
文件夹的封皮是深绿色硬壳,翻开时扬起细小的灰尘。
顾疏桐的睫毛被迷得轻颤,却仍盯着第一页的签名——赵天成的字迹她在娱乐报上见过,龙蛇走笔的“赵”字最后一捺,和爸爸剧本里的批注如出一辙。
“境外账户流水……买营销号的合同……”裴砚舟一页页翻着,声音越来越沉,“去年封杀你的那家公关公司,原来背后是他控股。”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被全网黑的那三个月,每天打开手机都是“顾疏桐耍大牌”“顾家千金靠背景”的通稿;想起何敏红着眼睛说“所有代言都要解约”;想起裴砚舟敲开她酒店房门时,她正蜷缩在浴缸里,手机屏幕还亮着“顾疏桐滚出娱乐圈”的热搜。
“现在可以把日记给我了吧?”她抬头看向神秘人,对方正盯着她手里的文件夹,喉结动了动。
“急什么?”神秘人突然扯了扯衣领,“我帮你们拿到证据,总得……”
仓库外突然响起警笛声。
顾疏桐猛地转头,透过满是裂纹的窗户,看见两辆警车的红蓝灯在远处闪烁。
神秘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往门外跑,撞翻了脚边的纸箱。
“追!”裴砚舟把文件夹塞进顾疏桐怀里,拔腿就冲。
顾疏桐把文件护在胸前,跟着往外跑。
神秘人在水泥地上滑了个踉跄,裴砚舟趁机扑过去,两人滚作一团。
“警察!不许动!”
何敏带着便衣冲进来时,神秘人已经被裴砚舟压在地上。
顾疏桐蹲下身,看着他被铐住的手腕——那上面有道旧疤,像被烟头烫的,和爸爸日记里提到的“当年片场火灾救场的场工”描述分毫不差。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
神秘人突然抬头,眼里有泪光在闪:“我是老周的儿子。”他吸了吸鼻子,“二十年前,顾叔救过我爸的命。”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爸爸书房里那张泛黄的合照,穿工装的男人搭着爸爸肩膀笑——照片背面写着“1998,片场火灾,老周”。
“所以你才……”
“所以我要帮顾叔讨回公道。”神秘人被警察拉起来时,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但赵天成的背后还有人,他们……”
“先回局里说。”何敏拍了拍他肩膀,转头对顾疏桐点头,“文件我让人先送技术科,你和裴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顾疏桐摸出来,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她看了眼裴砚舟,对方点头。
“喂?”
“顾小姐。”男声低沉,像浸在冷水里的金属,“赵先生走了,但他的‘老朋友’还在。有些事,得当面聊聊。”
“你是谁?”顾疏桐的指尖发冷。
“明天晚上八点,后海码头第三艘渔船。”对方没回答,“带裴导演一起来——他那么聪明,该知道怎么避开跟踪。”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顾疏桐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裴砚舟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怎么了?”
“新的局。”她把手机递给他看通话记录,“赵天成的‘老朋友’。”
仓库外的警笛声渐远,夜风卷着几片碎纸从门缝钻进来。
裴砚舟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掌心的温度慢慢焐热她的指尖:“怕吗?”
“怕。”顾疏桐如实说,“但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我爸的人生里,藏了这么多秘密。”
月光透过破窗斜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重叠的影子。
远处传来何敏催促上车的声音,而顾疏桐手机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正静静躺在通话记录里,像颗未引爆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