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医院肾内科病房的灯光总是太亮。
姜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第无数次看向病床旁的监护仪。
数字稳定在120\/80，血氧98%，这些冰冷的数值现在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
\"枝枝，你去休息会儿吧。\"
姜母虚弱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不累。\"
姜枝握住母亲的手，小心避开留置针，\"周主任说排斥反应控制住了，但还要观察三天。\"
三天。她在心里默算着日期。
FNc战队最后的入职期限是后天，欧洲那边已经发来三封催促邮件。电脑包里，辞职信已经签好名字，只等...
\"宁少爷今天没来？\"姜母突然问。
姜枝的手指僵住了。
自从那晚在基地冲突后，她和宁祉煜已经整整一天没说过话。即使在医院偶遇，他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他...训练忙。\"
姜枝低头整理被角，\"春季赛要开始了。\"
姜母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曾经寸步不离跟着姜枝的\"煜宝宝\"，现在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姜枝趁机起身：\"我去打点热水。\"
走廊尽头的开水间空无一人。
姜枝把保温杯放在出水口下，盯着哗哗流淌的热水发呆。手机震动，是宋迦瑶的消息：【FNc又催了，说最迟后天必须确认】
姜枝咬着嘴唇回复：【再给我两天】
刚发送成功，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种特有的，带着点懒散又利落的步伐。姜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宁祉煜转过拐角。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宁祉煜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右手腕上的护具格外显眼。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下巴线条更加锋利，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左耳新戴了一枚黑色耳钉，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姜枝下意识攥紧保温杯。一周不见，他好像变了个人，那种少年气的柔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冷硬的棱角。
\"水满了。\"
宁祉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姜枝这才发现热水已经溢出杯口，烫红了她的手指。
她慌忙关掉开关，狼狈地擦拭杯身。
宁祉煜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通红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气息。
擦肩而过的瞬间，姜枝发现他左手中指戴了一枚陌生的戒指，简约的铂金圈，看起来价值不菲。
是生日礼物吗？还是...订婚戒指？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心里。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姜小姐？\"护士长的呼唤拉回她的思绪，\"检查报告出来了。\"
回到病房，姜枝强迫自己专注于医生的嘱咐：\"...血肌酐值偏高，需要继续观察排斥反应...\"
她机械地记着注意事项，脑海里却全是那枚刺眼的戒指。
苏晚棠戴戒指的样子一定很优雅吧？门当户对，金童玉女，不像她...
\"枝枝？\"姜母担忧地碰碰她的手，\"周主任问你呢。\"
姜枝猛地回神：\"抱歉，您刚才说...\"
\"我说，\"
周主任耐心重复，\"宁夫人安排的营养师明天开始会来制定食谱，你有什么忌口要提前告知。\"
宁夫人。姜枝胃部一阵绞痛。
是啊，专家是宁家请的，连营养师都是宁家安排的。她姜枝算什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临时情人？
\"谢谢，但不用了。\"
她听见自己说，\"我会照顾好我母亲。\"
周主任略显尴尬：\"这...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取消。\"
姜枝声音很轻但坚定，\"所有宁家安排的特殊照顾，请全部取消。医疗费我会尽快还清。\"
病房陷入尴尬的沉默。
姜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周主任离开后，姜枝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银行账户。
这些年做数据分析师的积蓄加上FNc提供的签约金，勉强能覆盖手术费用。
她咬咬牙，点击了转账。
手机立刻响起。宁祉煜的来电。
姜枝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心跳如擂。一周来的第一个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走廊才接听：\"喂？\"
\"什么意思？\"
宁祉煜的声音冷得像冰，\"转账记录。\"
\"医疗费。\"
姜枝尽量保持语调平稳，\"我说过会还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急着撇清关系？\"
\"我只是...\"
\"姜枝。\"宁祉煜突然打断她，\"来医院天台。现在。\"
没等她回应，电话已经挂断。
姜枝握着发烫的手机，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告诉她不该去，但双脚已经自动走向电梯。
天台风很大。
宁祉煜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黑色卫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蓄势待发的鹰。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手里捏着一张支票。
\"解释。\"
他简短地说，将支票甩到她面前。
姜枝接住飘落的纸张，正是她刚才转账的凭证打印件。\"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接受施舍。\"
\"施舍？\"宁祉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这是施舍？\"
\"不然呢？\"
姜枝攥紧支票，\"宁家的慈善项目？\"
宁祉煜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上前一步，近得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栀子花香：\"姜枝，你非要这样吗？\"
\"怎样？\"姜枝不退不让，\"把话说清楚有错吗？你母亲亲口说过，我只是...\"
\"她说什么了？\"宁祉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天在发布会后，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姜枝挣不开他的钳制，索性放弃抵抗：\"听到真相。听到我只是个临时止痛药，等你的手好了，等GUccI合约稳定了，等...\"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医院广播急促响起：\"肾内科紧急情况，抢救小组速往肾内科3床...\"
3床！姜枝脸色瞬间惨白，甩开宁祉煜冲向电梯。宁祉煜反应更快，一把拉住她：\"走楼梯！快！\"
两人狂奔下楼。
推开病房门时，姜母已经被医护人员围住，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急性排斥反应！准备甲基强的松龙冲击治疗！\"
\"血压掉到80\/50了！\"
\"快联系周主任！\"
混乱中，姜枝被挤到墙角，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各种仪器和管子包围。
她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
\"别怕。\"宁祉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坚定，\"我在这。\"
他单手掏出手机快速拨号：\"李叔，立刻联系华山医院的张教授...对，就是肾移植权威那位...告诉他情况紧急，我派车去接...\"
姜枝抬头看他，发现宁祉煜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和她赌气的少年，而是宁家说一不二的太子爷。
\"车到了。\"
他挂断电话，转向姜枝，\"张教授十五分钟就到，他是全国最好的肾移植专家。\"
姜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死死抓住宁祉煜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枝枝...\"宁祉煜突然放软声音，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相信我，好吗？\"
这一刻，所有的争吵、冷战、猜忌都不重要了。姜枝点点头，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