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亭这样说了,胡静她们两女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大部队到沈醉亭家,安秀芹早已把自家养的大公鸡炖熟,摆到了堂屋中间,就等着沈醉亭这个一家之主回去烧纸。
退完酒之后,就在沈家打牌,沈月和唐哲坐一条板凳,给他观章。
直到大年初二天一早上,唐哲就被母亲给叫起床:“今天你和你妹去给你嘎公家拜年!”
起床吃了早饭,陈秋芸已经把去拜年的东西都装在了背篓里,唐哲看了一下,就只有两只竹鸡和四五斤大米。
“妈,怎么只拿这么一点东西,那野猪肉再给嘎公(外公)嘎婆(外婆)拿一点去呗。”唐哲这样说着,就去楼椽子上取了两块野猪排。
陈秋芸说:“你拿再多,也是被你大舅二舅他们分了。”
唐哲说道:“那不都是舅舅嘛,要不拿三份,一家一份。”说着,又取了一块下来。
唐哲知道母亲为什么对两个舅舅有些小意见,还是因为她嫁过来的时候,当时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的艰苦时期,为了一家人活命,舅舅硬是要了父亲这边一挑红苕叶子,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以来,伯母吴莲芯总是拿这个做文章来针对她。
母亲心还是向着自己家兄弟的,见唐哲取肉,她也只是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唐自立更不会说什么,他这个人,从来对亲情就看得非常重要。
陈秋芸的娘家是在三合公社的槽沟大队,离八家堰大队有二十多里路,兄妹俩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
一进门,就看到嘎婆和嘎公正坐在火盆边上,看样子还没有吃饭,见到兄妹俩进屋,嘎公陈世清忙说:“哎哟,我的乖外孙来了,快点进来烤火。”
唐婉跑过去,和陈世清还有黄海霞抱了一下,问:“嘎公,嘎婆,你们吃饭没有。”
陈世清说:“还没有呢,你们也还没有吃吧,老太婆,再去拿几个红子粑粑来烧着。”说完,拿着火钳,从火盆里掏出两个烧好的红子粑递给他们兄妹俩。
唐哲他们接过来,没有吃,唐哲放下背篓,取出三块野猪肉,两只竹鸡,还有五斤大米,说:“嘎公,你们大过年的,怎么吃这个东西呀。”
黄海霞叹了口气,说:“唉,没有吃的,这个也能吃,还和了一些高粱面面在里面,对了,你爹好些了吗?”
唐哲回道:“好多了,现在可以到处走走。”
陈世清也说:“好些了就好,上次听说你爹被野猪咬了,还不有得去看,听你舅舅说,严重得很,我和你嘎婆还在想,等过了十五,去山上套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再去看看他。”
唐哲手里拿着红子粑,心里十分难受。
红子,学名叫火棘,又被称作行军粮,树身上长满了刺,生果吃起来酸酸的,摘回家来之后,晒干或是新鲜的用石碓舂碎,加上米面等,和上野菜,做成粑粑,可以充饥。
但是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导致腹胀,拉不出来。
小时候跟着大队的孩子们放牛时,也常摘了吃,一边吃,一边唱着儿歌:“吃红子,拉红屎,拉不出,胀都胀死你。”
见嘎公还想着自己的爹,忙说:“嘎公,他再休息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了,对了,你们今年生产队没有分粮食吗?”
陈世清一声苦笑:“分了,你大舅家四个娃,你二舅家也是四个娃娃,我和你嘎婆都老了,就指着他们四个人那点工分,哪里够吃。”
黄海霞从屋里拿出来四个红子粑放在火盆里,尴尬地说:“家里没有油了,烧出来的还香一些。”看到唐哲拿来这么多肉,又忙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肉?”
唐婉自豪地说:“嘎婆,这是我哥打的野猪,他一下子打了两头呢,还有这个是竹鸡,也是我哥抓的。”
老俩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哲,陈世清说:“年轻人就是什么都不怕,人家常说,一猪二熊三老虎,那野猪也是能乱打的?你爹就是个教训。”
唐哲干笑两声:“也是运气好,嘎公,这块肉和这两只竹鸡,还有这几斤米,你们留着吃,另外的两块肉,分给大舅和二舅他们家,打的两头野猪,被我卖了一头,这一头,除了帮忙的分了一些肉,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黄海霞忙说:“不少了,拿了这么多,差不多快三十来斤了。”
唐婉走了这么远的路,有些饿了,把手里的红子粑吃完,问道:“嘎婆,大舅二舅他们在家吗?”
黄海霞说:“你们几个老表在家,你大舅和大舅妈去前坡挖蕨粑去了,二舅和二舅妈今天在后头坡摘红子,今年收成差,每家每户都没有分到多少粮食,山上的红子再不摘一些回来,过两天都被别人摘完了,你嘎公也是去摘了一早上,才摘了两三斤。”
所谓蕨粑,就是蕨根粉,味道虽然很好吃,把蕨根挖来清洗之后,要用石碓一点点舂碎,然后过滤、沉淀,往往数百斤清洗好了的蕨根,也只能出十来斤蕨根粉。
说起来简单,做工却非常麻烦,而且非常耗时耗力。所以,在那个饿肚子的年代,宁愿保留更多的体力,去找一些可以吃的树皮草根野菜,也没有人愿意花更多的力气,去挖蕨根。
唐哲一直以为,嘎公嘎婆把粮食分给了两个舅舅家,他们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却不想,日子同样过得这么苦。
“我去看看他们。”唐哲说着,拿着那个红子粑就去了二舅家。
大舅陈春牛和二舅陈夏至他们家和外公家是一排房子,外公他们住的是厢房,大舅二舅他们家住着正房的两头。
唐哲刚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拿着半块红子粑啃着,因为是火烧的,弄得半张脸都成了烟黑色,看到唐哲,他举起手擦了一下流出来的清鼻涕,喊了一声:“哲哲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