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删掉编辑好的 “彩礼随意” 短信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纠结的眉头,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又悬。最后,她把手机倒扣在斑驳的木桌上,起身收拾满桌的碗筷,瓷碗碰撞声里,还残留着方才饭桌上未消散的紧张气息。
第二天清晨,菜市场的肉摊前,王秀兰挑排骨的手被邻居李婶一把拽住。“秀兰啊,听说你松口不要彩礼了?” 李婶的嗓门惊飞了菜筐边的麻雀,“你可别犯糊涂!我家隔壁那姑娘,彩礼少要了十万,现在在婆家连个响屁都不敢放!”
王秀兰的手指捏着排骨,指节泛白:“孩子们感情好,钱不钱的……”
“感情?能当饭吃?” 李婶的金耳环晃得人眼晕,“我给你说,我外甥女上个月嫁的,八十万彩礼,外加市区两套房……” 她的话像连珠炮,唾沫星子溅在王秀兰新换的蓝布围裙上。
回到家,王秀兰盯着镜子里自己日渐增多的白发发呆。梳妆台上,小雯初中时的奖状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三好学生” 的红章鲜艳得刺目。抽屉最底层,压着她和丈夫年轻时的合照,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笑得灿烂,和昨晚陈默拘谨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
傍晚,小雯带着陈默来送请帖,正巧撞上王秀兰的表姐上门。表姐一屁股坐在掉了漆的沙发上,花衬衫上的孔雀图案随着动作夸张地抖动:“秀兰啊,听说你不要彩礼?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小雯嫁不出去呢!” 她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手指点着请帖,“这喜糖盒也太寒酸了吧?”
陈默涨红了脸,刚要开口,被小雯轻轻按住。王秀兰突然从厨房端出一盘刚蒸好的枣花馍,面团上的红枣像一颗颗红宝石:“表姐,尝尝?小雯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孩子们的日子,让他们自己过。”
当晚,王秀兰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传来丈夫的呼噜声。她摸黑走到阳台,望着老街尽头四合院的方向,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犹豫再三,她给苏婉晴发了条消息:“苏老板,明天方便来家里坐坐吗?”
第二天晌午,苏婉晴带着张阿姨和李大爷出现在王秀兰家门口。张阿姨手里拎着新剪的 “鸾凤和鸣” 窗花,李大爷抱着三弦琴,琴弦上还缠着红绸。王秀兰慌忙把堆在茶几上的 “相亲价目表” 塞进抽屉,那些是表姐昨天硬塞给她的。
“秀兰,我们来喝杯茶。” 苏婉晴熟稔地从帆布包里掏出咸菜坛子钥匙,打开带来的桂花蜜,“这是李大爷新酿的,配着您家的枣花馍肯定香。”
张阿姨手脚麻利地贴窗花,剪刀在阳光下翻飞:“当年我闺女结婚,我也闹过。” 她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非让男方买三金,结果小两口为这事冷战了半个月。后来啊,还是我低头认了错。”
李大爷调着琴弦,苍凉的调子缓缓流出:“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咱们老一辈啊,得学着放手。” 他说起自己年轻时和老伴白手起家的故事,灶台上的铁锅补了又补,却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王秀兰捧着茶杯,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可街坊邻居的闲话……” 她声音发闷。
“让他们说去!” 沈野的大嗓门突然从门外传来,他骑着摩托车停在院子里,车斗里装满陈默设计的陶瓷喜糖盒,“这些糖盒在老街卖疯了!陈默这小子,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正说着,江远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衬衫扣子又系错了位:“王阿姨,您看!网上好多人支持小雯和陈默的婚事,还有人要效仿他们的‘零彩礼’婚礼呢!” 屏幕上,点赞和祝福的评论不断刷新。
王秀兰的眼泪突然掉在茶杯里,荡起小小的涟漪。她想起昨晚小雯偷偷塞在她枕头下的信:“妈,我知道您担心我。但陈默会在我生理期给我煮红糖水,会记得我随口说的每一个心愿。钱可以慢慢赚,可错过了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婚礼前一周,王秀兰把存折递给小雯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拿着,当嫁妆。” 她避开女儿惊讶的目光,“不过说好了,这是借你的,以后小店赚了钱,得还我。”
小雯抱着存折泣不成声。陈默红着眼眶鞠了一躬:“阿姨,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
婚礼当天,老街比过年还热闹。沈野的摩托车队载着新人穿梭在巷子里,车斗里撒出的不是彩纸,而是陈默烧制的迷你陶瓷喜字。张阿姨剪的百米长 “百子千孙” 剪纸挂在街道两旁,李大爷的三弦声和人群的欢呼声混在一起,响彻整个老街。
王秀兰站在人群中,看着女儿幸福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些街坊的闲言碎语、表姐的冷嘲热讽,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温暖。她摸出手机,把 “零彩礼” 的婚礼视频发到家族群里,附言:“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比啥都强。”
夜深了,老街渐渐安静下来。王秀兰坐在自家阳台,望着四合院方向依旧明亮的灯火,轻轻哼起年轻时的歌谣。远处,传来李大爷收拾三弦琴的声音,还有苏婉晴爽朗的笑声。这场关于彩礼、关于婚恋的风波,终于在理解与包容中,画上了温暖的句点。但她知道,在守护孩子们幸福的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