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交界的狂风席卷着暮色的云向天际汇拢。
立起的锦旗被吹的劈啪作响,伴随着北境军特有的号角声,五千步卒,三千奇兵,两千弓兵从三个方向以夹击之势向南郡城汇聚。
和平了五十年。
城内的年轻一代没有听过这号角声。
年逾六十的老翁,瞬间脸色煞白。
“北境鬼来了,是北境鬼来了!”
“烹骨食肉的恶鬼又来了!”
城中活过了五十的老人不多,但只要在这个岁数之上,都经历过五十年前那场噩梦般的大战。
尽管战势已然接近尾声,可穷途末路的北境兵却越发疯狂。
粮草不够了,便杀人煮肉,妇孺女人皆不放过。
更有“烹崽而食”的恐怖传言,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阎罗鬼魅的号角声,仍能唤起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自五日开始征粮到现在。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几乎家家户户都打包了家当细软,随时准备奔逃。
但城门紧闭,外面便是北境兵,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放弃北边的祖产,一路南迁到南郡城,图的就是远离战势、靠近中原腹地,能过安稳的日子啊。
为何敌人竟能跨越几个郡将他们围困在此?
帅府门口,日日有成群的百姓跪着哭嚎。
“林将军,林将军!您若还活着,求您出来给我们百姓一条生路啊!”
“我们知道驻守此处的林家军向来战无不胜,林老将军不就在百里外的北郡驻守吗,您们谁去求求增援啊。”
“一脉相连,林老将军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们身处腹地,只要你们肯突围杀出条血路,必能保下我们城中百姓啊!”
更有妇孺抱着啼哭的婴儿满目绝望:
“孩子才刚出生十日,不能没有粮食,不能等着饿死啊。”
她知道,一旦被围成空城,稚童便是第一个抗不过的,可怜他们半月前还在满心欢心地筹备着迎接新生命,为何只是短短几十日,战火就烧过来了!
守在帅府门前的士兵们听着这些哭求,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军令如山。
二位副将军皆下令要将百姓挡于门前,只维稳,无需顾及其他。
他们少将军以前无论何事都亲力亲为,军务闲暇时,甚至会帮农户养鸡,如今这样军心动荡的情况,为何迟迟不露面?
难道真如传闻中一样,林将军已经去了?
若是林将军没了,他们又该如何?
城里真的没有粮了吗?
哀戚的情绪传遍全城。
林蒙觉得不妙,屡次与林戈一起,于门外求见林景行,都被苏遇拦下。
“少将军正在养伤,不能打扰。”
他们沙场上拼杀多年,多重的伤没受过?
主帅又何时闭门不见这么多日?
林蒙一个八尺男儿急得眼泪鼻涕一起冒:“苏先生,您就给我们一个准话,少将军他到底是生是死?”
苏遇冷下脸:“军令已经下了。”
林戈拦住他:“少将军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伤就出事?阿蒙,你近日怎么怪怪?为何如此急躁?连少将军的命令都不听了?”
林蒙扭过脸,平复情绪后,才依照命令继续去值守。
只是林戈那句“近日怎么怪怪的”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他这个堂兄,以前有这么冷静吗?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氛围中。
开战的号角响起了。
洛来带兵前移,压到了城下。
开始缩网了。
南郡城闻号而动。
驻守城门的士兵立刻于城中四角击响迎战的擂鼓。
但鼓声刚响,长箭便射穿了他的肩骨。
行兵,要吹号角,才能万人齐动。
所以号角才被视作警铃,是开战的标志。
而此番北境的号角竟吹在行动之后,他们趁着夜色于四周埋伏好,才吹响号角,假装此刻才动。
城墙上的卫兵猝不及防间,便被四面八方埋伏的北境兵逐一射穿。
无鼓无号,也并非几人的精锐小队。
北境是如何于暗中如此精准地同时调动近万人的?
一个鼓手倒下,另一个鼓手立刻跟上。
就算是再精巧的算计,这种“猝不及防”也只能用一次。
兵伐配合,林家军早已演练数年,无主将军令,也能自行做出决断。
训练有素的盾兵迅速筑起“高墙”,将鼓手防护在内。
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被盾弹开,鼓手当即敲响了擂鼓。
一传二,二传十。
城墙上的鼓声连成一片。
以鼓点声为信,汇报城门之下的北境战力。
两下为步兵,
三下为骑兵。
以此类推。
先报兵种,再报数量,城墙上的传讯兵凭眼睛能观察哦到的信息,立刻传值至帅府,传到每一个驻守士兵的耳朵里。
林家军不同于大周其他军部。
军令之下,有套御敌法门。
弓兵主攻时如何防,步兵主攻时又要用何种阵法,只听鼓声,各小队统领便能做出基本的判断并迅速做出反应。
所以林家军经常被称为“大周最难以攻破的铁盾”。
此番由林家军驻守十三郡,本意是想向北境传达,大周此番驻守领土的决心,且只守不攻,不会觊觎北境领土,以此换个和平的誓约。
可惜。
北境已然被洛岚掌控。
洛岚心中杀戮的火焰从未熄灭。
他从不知晓“和平”为何意。
洛岚骑在马上,瞧着林家军那熟悉的阵型,兴奋中露出一抹鄙夷。
“还以为你们是铁桶一块吗?”
林若初不懂他在说什么,可听到这句一阵没有由来的心慌。
孟浅夏则在心中确定,此人筹谋至今,想必早已在南郡城中布下了数名夺舍者。
攻城不是从外向里攻。
南郡城内要乱了。
“阿初,就让我送你个大礼吧。”
他附在她耳边轻笑,嘲笑的意味毫不掩饰。
他在嘲笑这些自以为能反抗神明的凡人,以为在他眼皮下做些小伎俩便能赢过他了?
做梦。
有夺舍者做传令官,他的军队根本不需要号角和鼓声,便可借由夺舍者之口,传音千里,调动百军。
那号角是吹给城内的夺舍者听的。
是他们可以动手的信号。
”这样的盛宴,让你那个自以为无人知晓,偷偷潜入南郡城的未婚夫也分一杯羹吧?”
他说着动了动手指,随着一个猩红的名字飘入李玄体内,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在林景行与“林若初”二人身后,抽出了腰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