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暗卫有统一的装束,外人看不出来,林若初一眼便认出了。
她脸色瞬间惨白,也顾不得在场的其他人,直接掀开白布去查看那些尸体。
知州怕吓着众人,只掀了白布一角。
林若初这一下,已经泡到宛如怪物的尸体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锦雀惊叫一声,摔在地上。
傅乐言直接捂着嘴跑出去了。
裴青稳得住,脸色也很难看。
知州和手下则猛得别开脸。
林若初当然也被吓到了。
她只在书上看到过,水中长时间浸泡的浮尸体会呈现非常可怖的状态,却从未亲眼见过。
涉及到林家,她着实是莽撞了,才会如此冲动,
此刻,见到尸体,她捏着布的手都在在,恶臭扑鼻而来,加上眼前的怪肉,林若初胃部一阵痉挛,脑海中的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父亲与大哥远在十三郡,没有河道相连,且距离十分遥远,不是父亲和大哥那边的人。
那还能有谁?
兴州上游就是怀欣。
带着人去了怀欣的还能有谁?
二哥和李玄出事了!
林若初浑身冰冷,胃中的酸味涌上来时,眼前泛起一阵晕眩。
裴青下意识去扶她。
但手指碰到她之前,林若初自己站住了。
她在摔倒的前一刻,强行稳住了心神。
然后裴青就在她脸上见到了自己此生难忘的恐怖表情。
他整个人为之一震。
林若初将白布盖了回去,对知州歉意道:“是我冲动了。”
知州摆手:“无碍无碍,捞上来时我们就见过了,惨不忍睹。怕是上游口岸驿站出了祸事,这才询问是否要推迟行程。”
“通知巡检司了吗?”裴青问。
“通知了,已经去查了。”知州答。
林若初将脸色煞白的锦雀从地上扶起来,也追问:“一共捞起几具尸体?”
知州道:“六具……”
说完他又补充:“这六具是隔了一天捞上来的,最近的是昨天捞的。所以河里可能还有尸体没捞上来。”
裴青看了眼林若初,察觉到她不似往常那般冷静,像是……认识这具尸体?
可想到尸体的模样,就算认识也不可能辨认的出,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这位林小姐再怎么博学多才,也只是个初出京都城的世家小姐,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承受不住情绪失控也是正常的。
没有晕倒已经是心性坚定了。
想到这,他对知州说:“既然已经通知巡检司了,我们就在此修整,等个结果。”
知州道:“这样自是最为稳妥,我为诸位军爷安排。”
林若初若有所思,裴青喊了她两声,她才回神。
“虽然你担了巡检使的职,要排除前路的危险,可也不必如此勉强。这些日子你几乎没休息过,暂且先去好好睡一觉吧。”
林若初应了声“是”,带着锦雀离开了。
知州给他们几个有官职的安排了房间。
其余人等则在外驻扎,看守车粮。
锦雀一路跟着林若初去到房间都没缓过来,腿软的路都走不直,嘴上嘟哝着“给小姐丢人了”,一进屋就瘫在椅子上了。
林若初给她倒了杯水:“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怪你。”
锦雀一看见水就想到那泡肿了的尸体,胃里一阵搅动,把杯子推远了。
小姐这意思是,这种事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整个人都惊慌了。
想说什么,林若初从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取了片薄荷叶,塞进她嘴里,道:“含着,把难受的感觉压下去。”
锦雀听话地点点头。
林若初又道:“含完快点去睡觉休息,我晚上有事要做,你得帮我守着。”
锦雀叼着叶子眨眼睛,想问什么,却对上自家小姐冷若寒潭的眼睛,整个人打了个颤。
林若初的声音仍旧是往日那般冷静温和,可表情……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锦雀从没在自家小姐脸上见过这副表情,立刻意识到,这事或许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
她猛得嚼了两口薄荷叶,在味道的刺激下强压下所有不适,话不多问,言听计从,跟着林若初换下馊臭的衣服,以最快速度养精蓄锐。
女鬼听着林若初声音,略微紧张,心道这土着女别是又要像上次夜闯将军府那样冲动行事了吧?
她也赶紧缩回去休息,万一土着女又冲动了好关键时候替她兜底。
林若初摈除杂念,睡了三个时辰,待到精神和身体都完全恢复,才从床上弹起来。
她先去寻了傅乐言,清点了在兴州汇过来的粮草,完成了本职工作,又以休息为由返回房间,待到窗外天色大暗,才再次出房门。
锦雀叮嘱道:“小姐万事小心。”
林若初便摸着黑出去了。
去停放尸体的地方。
林若初走到门口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裴家军打扮的人,正是一路在暗中跟着她的何七。
门口值守的卫兵认得她,便开门放她进去。
“你们继续守着,我再看看这些尸体。”林若初道。
卫兵应“是”,便关上了门。
只剩林若初与何七二人时,何七快步上前查看尸体。
下午水里又捞起来一具,七具尸体蒙着白布,齐刷刷地躺在草席上。
何七一一查看过去,越看脸色越难看,待到看到第七具尸体,他唇线紧抿,咬着槽牙道:“是二公子身边的人。”
每人的衣服上都有只有暗卫才认得的编号暗纹,就算面目全非,也辨认得出身份。
或者说,就是收尸时能够知道死的是哪个兄弟。
何七是习惯了死别的人。
很快便压下了心底的情绪。
对林若初道:“主子,都是跟着二公子去怀欣的人,那边怕是出事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何七的话还是让林若初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去查验那些尸体。
何七便随她一起。
“身上有刀伤,多处刀伤。”
“必定是发生过打斗。”
“林家军的暗卫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能活,不会是淹死,很有可能是死亡后被丢入水中的。”
林若初思忖:“不一定。能伤到林家军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不会不知道怀欣下游便是兴州,若尸体在兴州被捞起,很有可能惊动知州,派人沿河岸向上游查,完全可以将尸体运至别处避免这个麻烦。”
何七迟疑:“押粮的路线和行程都是机密,或许那些贼人没有料到主子会看到这些尸体。除了林家人,没人能注意到衣服上的暗纹。又或者这动手之人行动之后便离开了怀欣,不怕查。”
林若初去思考他说的这几种可能,可如何都想不通,无论是否知晓她会到来,是否会暴露怀欣暴露这些尸体的身份,动手之人都有更好的处理尸体的方法。
为什么会抛到水里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