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也是一阵小声议论。
“我就说嘛,高师傅到底是郑老的徒弟,能差到哪儿去?”
“看来那小子也就是运气好,或者懂点别的门道,真比起眼力,还是嫩了点。”
苏晚晴顿时懵了,她原本以为杨业胜券在握,没想到连郑宝云都这么说。
难道……杨业真的看走眼了?
那几位老师傅更是扬眉吐气,看向杨业的眼神又充满了不屑。
“哼,年轻人,还是太气盛!”
“就是,侥幸蒙对了几个宝贝,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唯有那位长衫老者,依旧一言不发。
杨业却在这时轻轻咳嗽了一声,转向郑宝云,语气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郑老,晚辈斗胆,请您再仔细瞧瞧,特别是蝉的尾部,大约左下角的位置,可否?”
高明觉得杨业这是在垂死挣扎,刚想开口讥讽,却被郑宝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本以为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杨业还有话说。
既然杨业提出来了,再看一眼也无妨。
“行,我再来看看。”
郑宝云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只玉蝉,凑近了灯光,仔细端详杨业所说的那个位置。
店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宝云手上。
看着看着,郑宝云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随意,渐渐转为凝重,再到一丝惊讶,最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拿着放大镜的手都微微顿了顿。
“这……这是……”郑宝云喃喃自语,又反复看了几遍,这才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望向杨业,“好小子!这你都能看出来?这眼力……当真了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高明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宝云又看了看,确认了之后,放下玉蝉,转头怒瞪高明,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失望,“高明!”
“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你给我看看你选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高明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道,“师父……这是汉八刀的玉蝉啊……”
“小东西?”郑宝云冷笑一声,“我真是后悔收了你这个徒弟!你竟然给我选了个‘阴阳货’!”
“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阴……阴阳货?”高明彻底傻了。
所谓“阴阳货”,在古玩行里,指的是一半真一半假,或者经过现代手段拼接、改造过的东西,看似精美,实则价值大打折扣,甚至一文不值!
杨业见众人还有些云里雾里,便上前一步,给大家解释道。
“这蝉头,雕工凌厉,线条简练,确有几分汉八刀的神韵。蝉翼的刻画,也颇见功力,第一眼看去,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开门的老东西。”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蝉的尾部,以及整体的包浆和沁色上。”
杨业并没伸手去碰那玉蝉,只是示意让人用放大镜对准尾部。
“大家请看这尾部的几道弦纹,是不是显得过于‘锋利’了些?汉代玉器,即便是所谓的‘汉八刀’,讲究的是简练遒劲,但经过两千年的岁月流转,无论是入土还是传世,其棱角也应有所磨损,包浆也该是温润自然的,而不是像这样带着一股子‘贼光’。”
“但这尾部,透着一股子格格不入的‘新气’。”
“再看这沁色,头部的沁色看着还算自然,有过渡,有层次,而尾部的,则略显浮躁,颜色发死,像是后天用化学药剂快速做上去的。”
杨业说完,挑衅地看了一眼高明。
本来不想当面拆穿他,只是这小子太嚣张,不得不教训一下!
郑宝云听完杨业的话,气到了极点。
他一辈子爱惜羽毛,没想到老了老了,竟被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当众打脸!
“师父……我……我真不知道那是‘阴阳货’啊!”高明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行几步,想要去拉郑宝云的衣角,“师父,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用心学,一定……”
“机会?”郑宝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高明,我教过你什么?鉴古先鉴心!你心都歪了,还怎么鉴古?”
“有点儿本事就在外面卖弄,还随意瞧不起人!”
说完,他转向众人,声音虽然因气愤而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各位同道,各位朋友,今日之事,是我郑宝云教徒无方,识人不明!让大家看笑话了。”
众人哪敢接话,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从今日起,你高明,不再是我郑宝云的徒弟!”
“我郑家,也没有你这样的门人!”
此言一出,不亚于平地惊雷!
高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望着郑宝云,“师……师父……您……您不能这样……我跟了您十年啊!十年……”
“十年?”郑宝云冷哼,“十年你就学了这么个眼高手低,自以为是?”
“若不是杨小友指出问题,我郑宝云的一世英名,今日就要毁在你手里!”
他越说越气,指着门口,“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旁边几个之前还帮高明说话的老师傅,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想到,郑老竟然会当众清理门户,这可真是……太狠了!
苏晚晴也是一脸错愕,她看看杨业,又看看痛哭流涕的高明,心情复杂。
杨业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毕竟刚刚郑老第一时间也看走眼了,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郑老……”高明还想说什么。
“滚!”郑宝云一声怒喝,“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高明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师父这个脾气,说一不二。
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空洞,脚步踉跄地朝外走去。
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店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高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郑宝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几分平静,只是那眉宇间的失望和痛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转向杨业,拱了拱手,声音缓和了不少,“杨小友,今日,多亏了你。老夫……汗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