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马建平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又想了多少词汇安慰他们，白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最后愣是说不出来啥了，全在酒里。
梁蓉和关婷照常给他们打包饭菜，每一道菜都仔细地用塑料盒装好，然后分别装在袋子里。
“梁阿姨，关阿姨，不用给我装那么多了。”齐冲站在厨房窗前，轻轻地笑了下，“以后家里只有我自己，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他说得一脸云淡风轻，听的人却是心里狠狠一疼。
“小冲啊，那什么……”梁蓉突然有些语塞，“姨给你装的都是保存时间长，不容易坏的菜，你回去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就热一热……该多吃还是要多吃一点，身体最重要，明白吗？”
“嗯，好。”
齐冲答应的痛快，眼神却早已落在了关婷手中的袋子里，“关阿姨，那袋饭菜是给我的吗？那些就够了。”
关婷犹豫了下：“可是……”
“真的够了，阿姨。”齐冲伸出手，“给我吧。”
关婷顿了顿，还是把袋子递给了他。
看着齐冲缓缓走出大门的背影，梁蓉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才装了四盒菜，还有好几个都没装呢。”
“没事的，嫂子。”关婷宽慰道，“大不了我们隔三差五就多做些好吃的，让孩子们都过来吃，然后再继续给他们拿，就不怕他们不好好吃饭了。”
“这倒是个主意，我觉得行。”
梁蓉立马同意，但下一秒还是难掩沮丧地道：“平常都是齐冲这孩子最活泼，现在看他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是啊……”关婷也呢喃道，“希望他能尽快走出阴霾吧，不然还真是让人担心。”
齐冲一个人走在路上，拎着熟悉的袋子，闻着熟悉的菜香，经过一段熟悉的石子路，终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大门。
由于小甲小乙平时很少会跟他们这些人一起聚餐，所以大部分时间里，齐冲都是自己拎着打包的饭菜回到家。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无异，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齐冲推开大门，径直走向厨房，开始一盒一盒地把饭菜拿出来，先放在菜板上，然后再打开冰箱。
或许是好几天没仔细收拾过了，一打开他才发现冰箱里塞得满满登登，甚至还掉下来一根大香蕉，正中他的脑门。
“我操！”齐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道，“齐小甲你怎么没收拾……”
他张了张嘴，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对啊……他怎么忘了，小甲小乙已经不在家了。
齐冲微微垂眸，看着手里的香蕉莫名出神，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半晌，他晃了晃头，抬手正欲把香蕉放回去，却忽然发现那一串香蕉下面竟藏着一张纸条。
他连忙抽出来看了一眼。
【小甲：老大，我在路边看见好多人排队买这个香蕉，都说好吃，你也要记得吃。】
齐冲登时愣住。
这个字迹确实是齐小甲没有错，他和齐小乙一样，两个人全都刚开始认字和练字，因此每次都把字写得歪歪扭扭，丑的一批。
好在顾景翊给他们拿了两本字典，又教了他们怎么查找，这才让他们认起字来稍微顺利了一些。
至少没有错别字了。
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往冰箱里塞纸条的呢？
齐冲猛的抬头，动作迅速地将冰箱里的各种食物全都搬了出来，藏在其中的小纸条们也随之展露在他眼前。
【小乙：老大，牛奶不要拿出来就喝，太凉，你会拉肚子。】
【小甲：川哥强力推荐的冰面包，让我顺回来了一袋，老大你要尽快吃啊，保质期很短。】
【小乙：老大，现在的西瓜好难买，还有点贵，但我们还是买了，籽也挖掉了，你可以直接吃。】
【小甲：老大，我鱼呢！你是不是给我鱼扔了！！！】
齐冲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那条鱼他还记得，当时是晚上，他打开冰箱就闻到一股腥味儿，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鱼坏了，于是他就给扔了。
第二天他就看见齐小甲满地找鱼，甚至都怀疑是齐小乙半夜饿急眼了把鱼啃了。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齐小甲是准备第二天炖给他们吃的，结果一觉醒来鱼丢了。
齐冲一想起他们俩那张敢怒不敢言的小脸儿就想笑，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笑得很大声，可渐渐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哽咽，笑声彻底变了调子，眼泪像泄了洪的河水，一刻不停地哗哗流，分分钟就糊了满脸。
“啊……呜呜呜……”
“啊——！！！！呜呜呜呜呜……”
他独自站在自家院子里，疯了一般嚎啕大哭。
他嘶吼着，大喊着，不顾形象地哭嚎着，可内心的痛苦和悲鸣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憋了很久很久，逃避着不去表露，也不想让他的兄弟们担心。
只能趁着夜色归家，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老房子里，任性发泄。
然而此时此刻的大门外，沈泽川背靠着墙壁，长身而立，眼眶微红。
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正在接近，他扭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宋涵。
不仅如此，沈泽川还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个稻草人，细细高高的，甚至……还挺黑。
“……知远哥如果知道你把他做成这个样子，他会直接杀回来的你知道吗？”
“嗯？这就被你发现了？”宋涵挑眉道，“看来我这黑草没白找。”
沈泽川笑了笑，顺手拍了张照片给马知远发了过去。
宋涵也没在意，将黑皮小马稻草人往旁边土里一插，随即在沈泽川身边站定。
“他嚎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十分钟了吧。”沈泽川小声道，“嚎的太难听了，要不是感情在这儿，我真想让他赔我耳朵。”
宋涵轻笑了下：“嗯，嗓门还挺大，看来明天得给他准备润喉糖了。”
“不过……”
沈泽川勾起嘴角，偏头望着大门的方向，呢喃道：“他终于发泄出来了，我也能放心一些了。”
“是啊。”宋涵说，“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万一给自己憋出病来，我还得给他找心理医生。”
沈泽川无比赞同地重重点头。
“还有你。”宋涵又道，“也记着点儿。”
“啊？”沈泽川懵了一瞬，“我记什么？”
宋涵瞥了他一眼：“小小年纪，该哭就哭，用不着装。”
沈泽川瞪圆了眼睛，低声反驳：“我哭什么？我才不哭！我一向坚强！”
宋涵上下打量着他，接着哼笑一声：“小孩儿。”
“我……”
“咱们就一直在外面陪着他吗？”宋涵打断了沈泽川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
“……嗯，别进去了。”沈泽川撇撇嘴，“让他多发泄一会儿吧。”
“可我觉得光这样发泄也不行。”宋涵说，“有时候也得借用点别的方法。”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从衣兜里掏出四罐啤酒，裤兜里还藏着一罐饮料。
沈泽川都看呆了：“不是，你……”
“你这衣服在哪买的这么能装？”
宋涵着实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就这样跑偏了。
“待会儿进去陪他喝点儿，喝完就告诉你在哪买的。”
沈泽川哦了一声：“那我少喝点，别让家里那几个孩子闻到酒味儿。”
“不，我俩喝酒。”宋涵晃了晃那罐果汁饮料，“你喝这个。”
“为什么？”沈泽川不满道。
宋涵再次笑了起来：“因为你是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