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得要明天才送过来,所以砌大放脚自然也得要留着明天干。
周玉梅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虽说好多地方看不懂,但她心里清楚,这盖房的活儿比纳鞋底、缝补衣服技术含量更高。
所以哪怕日头晒得人头晕,周玉梅也没半句埋怨,怎么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学着点。
刘巧英和周玉梅早就做好了饭菜,放在锅里热着呢。
三个小女儿喊着饿,刘巧英就掰了张玉米面贴饼子分给她们吃。
周兴辉等人随便洗了把手,就狼吞虎咽起来。
在吃饱了后,梁建国、赵大壮和刘俊生这才分别回家去。
入了夜,周兴辉一家就着月光在院子里搭床铺。
两张木板床紧挨着,往床沿别上蓝布蚊帐。
好在春末夏初的夜,不用担心蛇虫鼠蚁出没。
周兴辉累得腰杆儿像折了似的,脱鞋时差点栽倒在床板上,他往枕头上一歪,听见身边三个丫头在嘀咕些什么,随后他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在模模糊糊中就睡沉过去。
三个小女儿闹腾了几下后,也一个个地睡着了。
在大床的一个角落里,周玉梅拿出存折,美滋滋地看着。
刘巧英一见,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这是存折?你爸的?”
尽管周兴辉再三叮嘱不要把存折的事情告诉别人,还特意强调“财不外露”。
但周玉梅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把周兴辉答应每月给她三十块钱工资的这个好消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母亲。
刘巧英听后,在震惊一阵子过后便是无比兴奋。
震惊的是,她活到这个岁数,还从没听说过哪个父亲会给女儿发工资。
家里人帮着忙干活,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更何况一个月三十块,这可不是小数目。
比在厂里上班的正式工人的月收入还要高得多。
兴奋的是,作为母亲,刘巧英打心眼里支持这事。
女儿大了,能有自己的一份体己钱,将来遇事也好、嫁人也罢,也能更有底气,这肯定是一件好事啊。
刘巧英笑着说:“那你就好好存着吧。等你以后嫁了人,有了自己的体己钱,生活也能有个保障,不会太艰难。”
听到这话,周玉梅的脸色骤然黯淡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而后她哽咽着说:
“妈,我的名声已经糟成这样了,还能嫁得出去吗?哪里还有什么好男人愿意娶我?你以后还是别再提这事了。”
如果不是怕吵醒正在休息的父亲和几个妹妹,周玉梅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把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全都释放出来。
同为女人,刘巧英当然明白周玉梅心中的苦楚。她低下头,声音抽噎了一下,心里一阵酸楚。
怪只怪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太无能,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
“唉。”刘巧英轻轻叹了口气,眼圈也在泛红。“玉梅,我从来没有想着逼你去嫁人。要不然,上次曹家人来提亲的时候,就凭曹禺新的条件,我怎么也会当场答应下来。”
听到这,周玉梅感觉心里的重压减轻了不少。
晨光熹微。
周兴辉早早地就起了床,他走到打地基的地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基里的三七灰土,已经结成了结实的块状。
踩上去也是硬邦邦的。
在吃过早饭后,赵大壮、梁建国和刘俊生也陆续赶了过来。
几人站在工地边,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说笑着。
没过多久,货车一辆接一辆地开了过来。
1.8万块红砖和35袋水泥、五车沙子都全部扎堆放在空地上。
至于钢筋,因为订的数量比较多,可能怎么也得两、三天后才能送到。
这一幕,又让不少村民看得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这些红砖、水泥、钢筋要是折算成钱,少说也得上千块。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大多数人兜里连十块八块都掏不出来的年月里,周兴辉却能一口气拿出上千块钱来购买建筑材料,试问能不恨得牙痒痒嘛?
一切就位了后,该是时候开始砌大放脚了。
行内人都知道,大放脚得收退六皮砖,每层两皮,先宽后窄。
周兴辉用白灰在垫层上划出阶梯状轮廓,砖缝间距必须严格控制在一公分,这是曾经一位老师傅传授给他的法子。
梁建国挑着一担红砖,在周兴辉脚下码得整整齐齐,还顺嘴问了一句:“辉哥,头层用丁砖还是顺砖?”
“丁砖打底!”
周兴辉抄起灰桶,里面的东西还特意用粘土泡发,再掺上筛过的细沙和石灰,这样搅拌出的泥浆浓稠,就能挂得住瓦刀。
第一块砖落下时,周兴辉用瓦刀背轻敲砖面,侧耳听那“咚咚”的实声,直到砖面与灰线完全吻合才松手。
梁建国等人见了,都忍不住连声夸赞。
以前吃大锅饭时,所有人都是懒懒散散的,哪怕是跟过工程队的也是一样。
因为干多干少都是一个样,谁肯下工夫浪费气力学真本事?
周兴辉故意放慢了动作,为的就是让他们仨能学到精髓。
将泥浆均匀抹在砖面,手腕一转,砖块稳稳嵌入,灰浆从四边挤出均匀的线条。
第二皮砖开始收退,再在转角处立起两块砖当标尺,每砌一块都用线绳对齐,确保每层缩进6公分。
如此,第一层大放脚开始初具雏形。
最关键的转角处,周兴辉将半块砖斜切,与整砖咬合形成“七分头”,灰缝像用尺子量过般严丝合缝。
随着砖块层层堆叠,阶梯状的大放脚基本就已经完成了。
之后就是做基础防潮层。
周兴辉将水泥、沙子按1:2的比例拌匀,用抹子在大放脚顶面仔细涂抹,铺了一层厚厚的防水砂浆。
这层要是没做好,墙根就容易返潮长毛。
特别是南方这边潮气重,马虎不得。
事情做到这一步,周兴辉便让梁建国、赵大壮和刘俊生先回去。
地基所需的钢筋还没送到,眼下也没什么急着要干的活儿,只能等。
几人刚转身要走,周兴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脚几步追上前去,冲着三人的背影喊了一声:“对了,你们认不认识曹家村的曹禺新?”
三人一听,齐刷刷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刘俊生率先反应过来,他边笑边说:“咱们不认识曹家倒是正常,可你怎么也不认识?”
周兴辉一愣,皱眉道:“我跟曹家素无往来,不认识怎么了?”
刘俊生慢悠悠地说:“你不知道?曹禺新可是李桂枝她大哥老婆的侄子。”
这话一出,周兴辉心头猛地一震,脸色也跟着大变,他真是没想到,曹禺新竟然还和李桂枝有这么一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