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琴的头歪在副驾驶椅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沈杰瞥了眼她攥着橘子皮的手，指节因为打盹松松蜷着，像只交叠的白蝶。
后视镜里工业大学的校牌已缩成米粒大小，他轻踩油门，车载广播里突然跳出早间新闻：\"本市高校创业扶持政策今日落地——\"
\"到了。\"他推推姜雅琴的肩，车停在财经大学行政楼前。
姜雅琴揉着眼睛坐直，发梢扫过他手背：\"你上午要跑五所高校盖章？\"
\"六所。\"沈杰把工牌别在胸前，\"昨天物流说物料车十点到理工大仓库，得盯着卸货。\"他俯身从后座捞起文件袋，姜雅琴突然按住他手腕：\"我跟你一起。\"
行政楼走廊的瓷砖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沈杰敲开教务处办公室时，王主任正对着电脑皱眉：\"沈老板，你们社团联的活动申请...安全预案少了消防通道示意图。\"
\"早备好了。\"沈杰从文件袋抽出一张蓝图，\"每间教室的疏散路线都标红了。\"王主任眼镜滑到鼻尖，抬眼时眉峰松了：\"行，章在抽屉里，你自己盖。\"
姜雅琴站在门口看他弯腰盖章，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后颈镀了层金。
手机突然震动，物流小陈的语音炸响：\"杰哥！
理工大仓库的门钥匙找不着了，装卸队在外面晒了半小时——\"
沈杰按断语音，转头对姜雅琴笑：\"你去对面便利店等我，我跑完财大去理工大。\"他把盖好的文件塞进姜雅琴怀里，风掀起衬衫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另一串钥匙——是他今早特意去配的仓库备用钥匙。
十点十七分，理工大仓库前。
沈杰扯了扯被汗浸湿的领口，冲装卸队长挥手：\"钥匙在这！\"纸箱堆叠的声响里，他蹲在地上核对清单，手指划过\"300套活动帐篷500份宣传手册\"的条目，突然抬头：\"小陈，上周补订的荧光棒呢？\"
\"在最后一辆车！\"装卸工从卡车上探出头，\"司机说路上爆了个胎，得晚半小时。\"沈杰摸出手机看时间，喉结动了动，到底没骂人。
他扯下搭在肩头的毛巾擦脸，余光瞥见姜雅琴举着两瓶冰镇汽水站在仓库门口，发梢被风撩起，像朵摇晃的栀子花。
\"给。\"她递过汽水，金属瓶身贴着沈杰掌心，\"我问了便利店阿姨，说爆胎的车最多晚四十分钟。\"沈杰仰头灌了半瓶，凉意顺着喉咙滚进胃里：\"你该回公司的，下午还有产品会。\"
\"许泽恺说游戏原稿准备好了。\"姜雅琴用指尖抹掉他嘴角的水珠，\"他和苏晓晴在办公室熬了两夜。\"
办公楼电梯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沈杰整理袖扣时，瞥见姜雅琴耳后淡青的血管——她今早五点就跟他出门了。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苏晓晴抱着一摞画稿冲过来，发尾还沾着打印机的墨粉：\"杰哥！
许泽恺把切水果游戏的原稿改了八版——\"
\"小苏。\"沈杰突然伸手，从她发间拈出片碎纸屑，\"谈恋爱归谈恋爱，别把办公室当约会场地。\"苏晓晴耳尖骤红，抱着画稿的手紧了紧：\"我...我们就是讨论剧情！\"
许泽恺从工位探出头，领口扣子系到最顶端，平时乱翘的头发抹了发胶：\"杰哥，原稿在你桌上。\"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姜雅琴时顿了顿，\"雅琴姐也来了？\"
沈杰踢了踢许泽恺的转椅：\"坐直了。\"他翻开画稿，铅笔线条在纸上跳跃，水果炸裂的弧度、刀刃划过的光效，连背景里晃动的椰树都带着海风的纹路。\"不错。\"他指尖停在第三页，\"但水果种类太少，只有苹果香蕉？\"
\"吕淑芳说可以加山竹。\"许泽恺突然坐直，\"她昨晚熬夜画了山竹果肉的分层图，说爆破效果更立体。\"沈杰抬眼，许泽恺耳尖泛红，\"我...我就是觉得她专业。\"
\"调她进游戏组。\"沈杰合上画稿，\"工资涨五百，明天让行政签调岗单。\"苏晓晴突然开口：\"杰哥，保密协议不是只给核心成员签吗？
吕淑芳刚转正三个月...\"
许泽恺猛地站起来，转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参与的是新游核心美术！
上回张总挖人，咱们主美走的时候把角色设定图都删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太快，喉结动了动，\"杰哥是怕...是为了项目安全。\"
沈杰没接话，指节敲了敲桌面：\"小许，带苏晓晴去领协议。\"两人出门时，苏晓晴的白裙子扫过他脚边，许泽恺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你信我，杰哥的决策...从来没错过。\"
姜雅琴靠在窗边笑：\"你这是故意让他们磨合？\"
\"公司不是学校。\"沈杰把画稿锁进抽屉，\"许泽恺技术好，但太轴；苏晓晴细心，可太软。\"他看了眼时间，提起茶几上的果篮，\"走，去陈教授那。\"
陈启贤教授的办公室飘着龙井香。
沈杰刚把果篮放下，转身就撞进道冷冽的目光里——白雅鸽倚着书架，米色西装裤脚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刚从工地赶过来。
\"小沈来了。\"陈教授扶了扶老花镜，\"雅鸽的公司最近人才流失严重，业绩卡着瓶颈上不去，你给分析分析。\"
沈杰放下茶杯，指节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我公司成立两年，没走超过三个核心员工。\"
\"那是你运气好。\"白雅鸽推了推金丝眼镜，\"我们做建筑设计的，项目周期长，新人培养成本高。
上个月走了两个主设，带跑半个团队——\"
\"他们为什么走？\"沈杰打断她。
白雅鸽的手指在西装口袋里蜷了蜷：\"市场行情...都这样。\"
\"行情是借口。\"沈杰身体前倾，\"我助理去年要跳槽，我问她是不是嫌工资低，她说不是。
后来才知道，她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十点，项目奖金却算在主管头上。\"他目光扫过白雅鸽紧绷的下颌线，\"员工要的从来不是'不流失'，是'不想走'。\"
白雅鸽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茶几上的财务报表：\"你知道我们平均工资多少？\"
沈杰的瞳孔微缩——他分明看见报表边缘露出\"3\"字头的数字。
窗外的风掀起白雅鸽的西装衣角，露出她腕间褪色的红绳。
陈教授的茶盏\"当\"地碰在桌上：\"小沈，雅鸽，你们慢慢聊。\"
门合上的瞬间，白雅鸽的声音冷了三度：\"你说的那些...太理想。\"
沈杰摸出手机，屏幕亮着许泽恺刚发的消息：吕淑芳签了保密协议，说谢谢杰哥信任。
他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目光锁死白雅鸽：\"理想主义者，才活得久。\"
白雅鸽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沈杰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要看清潮水方向，先看弄潮儿的眼睛。\"
茶几上的报表被风掀开一页，\"3800\"的数字在纸页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