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的手指在门把手上顿了顿。
房间里的旧吊扇吱呀转着,带起他书桌上卷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纸页哗啦响了两声。
姜雅琴跟着跨进来时,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母亲晒在阳台的被单一个味道。
“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他背靠着书桌,把堆成山的练习册往旁边推了推,结果最上面一本“啪嗒”掉在地上。
姜雅琴弯腰去捡,他也跟着俯身,额头差点撞上她的发顶。
“就...路过。”姜雅琴把练习册放回桌面,指尖在“沈杰”两个字上轻轻划了一下,“闻到楼下飘鱼汤香,我爸总说我馋猫转世。”她抬头时耳尖泛红,像沾了晨露的樱桃,“你、你别多想啊,我就是单纯饿了。”
沈杰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追伍芷清时,那姑娘也说过类似的话——“路过篮球场顺便给你送水”,结果转头就把他送的情书当着全班的面撕了。
此刻他盯着姜雅琴腕上歪歪扭扭的红绳,突然想起昨天在教室她揉着肚子说“早餐没吃”,而他当时只顾着算数学题,连句“要不要分你半块面包”都没说。
“你该不会...喜欢我吧?”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姜雅琴的手指猛地绞住红绳,指节发白:“沈杰你胡说什么!我就是看你总帮我讲题,阿姨做饭又香...”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蚊子哼,“再说了,我要是真喜欢你,会只带两盒牛奶来?”
“杰子!把餐桌收拾了!”魏芷荣的大嗓门从厨房炸出来,沈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站直。
姜雅琴趁机理了理被撞乱的衬衫袖口,露出腕间红绳上一颗极小的转运珠,在日光灯下闪了闪。
等沈杰抱着一摞碗碟从厨房出来,正撞见父亲沈宏毅提着塑料袋进门。
塑料袋窸窸窣窣响,沈宏毅掏出来两包西瓜泡泡糖:“雅琴啊,我看楼下小卖部新到的,杰子小时候就爱吃这口。”
姜雅琴接过糖,糖纸在她指间发出脆响。
沈杰鬼使神差剥开一颗,举到她嘴边:“尝尝?”话出口他就想抽自己——前世在工地,他连买包糖都要犹豫半天,现在怎么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杰子真会疼人!”魏芷荣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眼睛笑成两条缝,“雅琴多来啊,阿姨给你做可乐鸡翅,杰子最爱吃这个,他小时候...”
“妈!”沈杰耳尖发烫,抢过姜雅琴手里的糖纸团成球,“爸你不是要看新闻吗?”
沈宏毅却往沙发上一瘫,翘起二郎腿:“新闻有啥好看的?雅琴啊,明天杰子说要去书店买资料,你要没事的话,跟他一块儿?年轻人有个伴儿好。”
姜雅琴刚喝了口汤,被这话呛得直咳嗽。
沈杰手忙脚乱给她拍背,掌心触到她肩胛骨突起的轮廓——比伍芷清瘦多了,伍芷清总说要减肥,可奶茶一杯没少喝。
“叔叔阿姨对我真好。”姜雅琴擦着眼泪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爸妈忙,我好久没吃过这么热乎的饭了。”
魏芷荣的筷子顿在半空。
她夹起最大的鱼肚子放进姜雅琴碗里,自己碗里只剩些刺:“以后常来,就当自己家。杰子这孩子闷葫芦似的,你多带他出去转转。”
沈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前世母亲总说“你爸住院要花钱”,他连顿热饭都吃不上;现在母亲的筷子在姜雅琴碗里转,倒把他这个亲儿子晾在一边。
他盯着姜雅琴碗里堆成小山的鱼肉,突然想起昨天她借给自己五千块时说的“不用急着还”,心里的疑惑像滚水般咕嘟起来。
“杰子,这是妈给你的零花。”饭后魏芷荣往他兜里塞了张红票子,“带雅琴去公园逛逛,别总闷在家里。”
沈杰攥着钱站在楼道里,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姜雅琴走在前面,月白色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露出细细的腰。
他快走两步,在一楼转角处拉住她手腕:“那五千块...我下个月打工还你。”
“着什么急?”姜雅琴转身时,腕上红绳扫过他手背,“我就是...想交个朋友。”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对了,明天早餐铺的豆浆粢饭,你还去吗?”
沈杰望着她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的话:“杰子,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工地的砖、父亲的药费单,还有姜雅琴突然的热情——她到底图什么?
楼梯间的声控灯“啪”地灭了。
黑暗里,姜雅琴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不去就算了,我...我自己去也行。”
沈杰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拒绝的话。
远处传来卖烤肠的吆喝声,混着风里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在他心口搅成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