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台上方的古董钟突然发出第一声脆响时,陈峰正在擦拭货架上的青铜烛台。钟声像一把生锈的刀,划破凝固的空气,惊得他手中烛台差点跌落。抬眼望去,钟面玻璃不知何时蒙上青灰色雾气,朦胧间浮动着几张扭曲的人脸,眼窝处黑洞洞的,像是正透过玻璃凝视着店内。
“陈哥,这钟是不是该上发条了?”林悦抱着账本从里间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账本封皮上的烫金纹路——那是串与钟摆相同的神秘符号。话音未落,钟声第二次响起,比之前拖长了半拍,尾音里带着金属震颤的杂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钟体内部渗出。
老周坐在靠墙的藤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火光在他皱纹深壑的脸上明灭,照得那双眼睛泛着异样的光。当钟声敲到第七下时,他突然站起身,烟杆“当啷”落地。那些穿着荧光马甲的外卖员原本挤在角落玩手机,此刻竟齐刷刷抬头,目光呆滞如木偶,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
“老周?”陈峰察觉不对,向前跨出半步,“您脸色怎么这么——”
第十三声钟响毫无征兆地炸开。不是金属撞击的清越,而是像骨头碾过齿轮的闷响。陈峰耳膜生疼,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老周已带着外卖员们走到店中央,皮鞋在地板上敲出诡异的节奏:哒、哒、哒,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钟声的余韵里。
“拦住他们!”林悦突然尖叫,指甲掐进陈峰手腕,“他们要去开钟摆!”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从后堂灌来,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陈峰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逼近,本能地挥出烛台。金属碰撞声中,他摸到一片冰冷僵硬的皮肤——那是属于老周的手腕,此刻却像死尸般毫无温度。
“手机!快开手机!”林悦的声音带着哭腔。屏幕亮起的瞬间,陈峰瞳孔骤缩:店内空无一人,老周和外卖员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收银台上的古董钟指针倒转,钟摆上的暗红符号在幽光中缓缓蠕动。
“看外面!”林悦指向玻璃。街道被浓稠的黑雾笼罩,路灯化作幽蓝的鬼火,雾中有无数黑影拖曳着长尾,正朝店铺涌来。更骇人的是,钟面雾气里的人脸愈发清晰,其中一张分明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外卖员小张。
“我在地下室发现这个。”林悦抖着手掏出泛黄的笔记本,纸页间掉出半张照片——十年前的暴雨夜,老周抱着穿红裙的小女孩跪在钟前,鲜血滴在钟摆上,“上面说,第十三声钟响是‘开门’的信号,被钟声吞噬的人会成为‘血契者’,永远困在钟摆的时间里。”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陈峰感觉鼻腔一热,鲜血滴在账本封皮上,竟与烫金符号完美重合。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老周曾在钟前划破手指,当时以为是老人不小心,此刻才惊觉那是签订血契的仪式。
“钟摆!必须切断钟摆的联系!”林悦从围裙里抽出一把雕花匕首,刀柄纹路与钟摆符号分毫不差,“这刀藏在钟体暗格,是当年造钟匠留下的……”
话音被剧烈的撞击声打断。店门轰然炸裂,黑雾中浮着十几个身影,老周胸前皮肤蠕动着浮现暗红符号,眼中倒映着无数个重叠的钟摆。“小芸……爸爸来陪你了……”他的声音混杂着男女老少的哭嚎,正是这些年所有失踪者的声音。
陈峰握着匕首冲上前,钟摆的阴影突然笼罩全身。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十年前老周的女儿溺亡当晚,他抱着尸体跪求钟灵;去年冬天第一个外卖员对着钟许愿,眼中泛起绿光;还有今早街角戴鸭舌帽的男人,举着相机时镜头反光里闪过的钟摆符号……
“啊——!”匕首刺入钟摆的瞬间,整座钟发出蜂鸣。老周等人如断线木偶般坠落,黑雾中传来小女孩的哭声。陈峰踉跄着捡起老周手中的照片,女孩笑靥如花,与钟面雾气里的人脸一模一样。
“结束了吗?”林悦颤抖着点燃蜡烛。火光中,钟摆停止摆动,指针定格在12:01,但钟体裂痕里渗出的鲜血,正沿着地板汇成新的符号。陈峰注意到,窗外的黑雾并未完全退去,街角阴影里,那个鸭舌帽男人正把半张传单塞进垃圾桶,传单上印着“午夜十三钟协会:寻找第101位守钟人”。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的短信跳出:“月相变化前,必须有人代替老周坐在收银台。”陈峰望向林悦,发现她后颈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钟摆相同的胎记,而自己掌心的血痕,竟与钟摆符号完全重合。
“咚——”
远处教堂传来第一声钟响,明明是清晨,天色却陡然暗下来。古董钟的指针不知何时重新转动,指向11:59。店外,早起的行人突然驻足,目光呆滞地望向店铺,眼中泛起与老周相同的幽绿光芒。他们同时抬起手腕,露出与陈峰掌心相同的红痕,异口同声念出地下室墙壁的血字:“第十三声钟响时,记得替我们数清钟摆的次数……”
晨雾涌进店内,带着刺骨的寒意。陈峰最后看见的,是古董钟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指尖敲了敲钟面,无声比出“13”的手势。下一秒,所有光线被吸入钟体,世界陷入绝对黑暗,唯有钟摆的“滴答”声在太阳穴上刻下倒计时,一下,两下,永不停歇。
当陈峰在剧烈头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店门口的台阶上。阳光明媚,街道干净如常,仿佛昨夜的诡雾从未存在。林悦蹲在旁边,手中捏着半张传单,正是鸭舌帽男人丢弃的那张,背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陈峰”“林悦”被红笔圈住,标注着“第99、100位观测者”,最新一行墨迹未干:“第101位守钟人已就位——顾明”。
“手机里有段视频。”林悦声音发颤,点开相册。画面里,凌晨三点的店内,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把他们的照片贴在一本黑色名册上,背景中的古董钟突然转向镜头,钟摆上的符号与陈峰掌纹完全重合。更诡异的是,男人转身时,领口露出与老周相同的暗红符号,而他的左胸口袋里,露出半截怀表链子——正是老周总戴在胸前的那只。
“我们得离开这里。”陈峰抓起传单,发现传单边缘不知何时渗出血迹,在“守钟人”三个字下,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当现实与钟摆的时间重叠,所有被钟声记录的灵魂,都会成为下一次仪式的祭品。”
街角传来流浪猫的叫声,与昨夜的金属摩擦声一模一样。陈峰望向巷口,那只毛色斑驳的猫正盯着他,眼中倒映着古董店的方向——那里本该是虚无的街道,此刻却隐约浮现出店铺的轮廓,收银台上的古董钟指针轻颤,似乎随时会敲响下一声致命的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