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山被丁家宝老娘抓着衣襟不撒手,一把挠在脸上,满脸肉丝儿,又不能还手,有苦说不出。
拼了命的挣扎,终于从丁家庄逃出来了,头也不回的直奔县城回市里的家。
何花有家不敢回,坐在大杂院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一群老头老太围观她。
她眼泪汪汪的诉说家里婆婆苛刻,公爹好色。
公爹不穿裤子,就喜欢尿在床上,喊她去给换洗。
婆婆就骂她脏的臭的没脸没皮的,让人听不下去。
她在等男人回来,带她才敢回家。
这一通唱念打坐,还真挺让人动容的。
何天隐藏在人群里,一点也不突兀。
一个跟她示好过的老头子,刚好大孙儿是报社的,此时来接他回家,闻言就摸出笔记本,要采访何花。
何花见状,有点想接受,又怕谎言被戳穿,支支吾吾欲拒还迎。
众人以为何花道德感太重,纷纷感叹老人无得。
就在众人还劝的时候,王明山从远处走来,何花跟个小姑娘似的,起身飞奔过去。
众人又感叹何花情深义重。
何天坐在老头老太中间,晃悠着腿,看那两人表演。
何花不知道跟王明山说了什么,还伸手往这边指了指,王明山目光从众人包括何天脸上掠过,丝毫没有察觉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老头报社的孙子拍手大叫惋惜。
不多时,大杂院里又传来老婆子的怒骂,老头的哀嚎,不多时,何花捂脸哭着跑出来,往大路上走去。
众人看着纷纷摇头。
很快天色暗下来,何花也没回来,王明山也没说出去找找。
众人眼瞅等不到热闹看,都觉得怪可惜的,纷纷起身要回家。
何天见报社孙儿要扶着老头回去了,想了想,出声叫住那孙儿。
“大孙儿~”
何天也不知道人叫啥,就总听刘老头喊大孙儿,何天跟着喊了。
这不,大孙儿回头了!
看着何天,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何奶奶,您有事儿啊?”
何天笑的一脸慈爱,冲大孙儿招招手。
“你来,我这有个故事,嗯,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要不要听?”
大孙儿看看爷爷,又看看何天,想了想,反正没事,不如听听,万一有故事可写呢!
“大妹子,天儿不早了,要不去我家说,外头蚊子都出来了。”
也行。
何天跟着老刘头还有大孙儿回了老刘头的独门独院。
人家这才叫退休养老生活啊,看看这干净整洁的屋子,种了花草的院子,钟点工做好的饭菜,沙发上还用蕾丝纱巾罩子盖上。
老刘头盛情邀请,何天就坐下吃了。
她经年累月挨饿,早就饿坏了,根本吃不了多少。
饭后,大孙儿给两人一人泡一杯茶。
何天思绪飞远。
“刚才那两个人,我都认识。”
这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何天笑道:
“准确的说,我是那个男人的童养媳,你们城里人的说法,叫包办婚姻,封建糟粕。”
老刘头一脸狐疑,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何天。
“大妹子,你今年高寿啊?”
何天拍拍隐隐作痛的膝盖。
“不是故意瞒着您,刚才那小媳妇,是我堂姐,我比她还小两岁,今年三十六,就是她妈,我大伯母牵线,把当时只有六岁的我,卖给王明山家当童养媳的。”
大孙儿听到这,一脸便秘模样。
“你,你占我便宜!”
何天哈哈笑起来。
“哎,是我对不住你,小哥,我这三十年,一点甜头都没尝过,是真的嘴巴没有尝过甜味,把别人两辈子吃的苦头都吃完了,你就委屈一下,对不住啊!”
老刘头赶紧帮何天辩解。
“哎哎,跟你无关,是我,是我老眼昏花,上来就喊你大妹子,这就误会下去了。”
大孙儿好奇。
“既然你去当童养媳,他为什么又跟你堂姐好上了?”
何天垂下眼眸,娓娓道来。
让她当童养媳,当然是因为王明山家条件不好,老头儿早就瘫了,几十年了,老婆子照顾几年,就说腿疼,每天推三阻四的,加上家里穷,子嗣也单薄,怕将来娶不到媳妇,童养媳便宜啊!
就这么的,何天照顾瘫子快三十年了,被老婆子打骂了三十年,当初也曾以为要熬出头了,结果王明山考上大学,一下成了香饽饽,何花就跳出来又争又抢,还不想照顾老人了。
何天这么义薄云天,让老刘头钦佩,何花与王明山这么无耻,又让祖孙二人沉默。
“虽然我还不到四十,可这些年,实在遭罪了,身子骨一天天越来越不好,王明山送回来的俩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不服管教,我受不了,脑子一热跑到城里来找他,这才发现他早就成家了。
人家还是合法的呢!
怪不得他三令五申,坚决不许我来城里找他,他妈也看的紧。”
老刘头想笑,又替何天伤怀不敢笑。
倒是小刘同志乐了。
“所以你撂挑子不干了,他家就乱套了!”
何天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回到村里,才发现除了这家,我竟然无处可去。
当年我爹分家后盖的房子,早就成了我堂哥的了。
我的户口都在大队集体户口里,连具体门牌号都没有。
这么多年,我也活够了,听说你们城里人退休后养老生活很舒服,我想着来体验两年。”
老刘头红了眼眶,揉揉眼睛。
“那两个小兔崽子呢?”
何天摇头。
“他们都十五了,我照顾他们十五年,从没满月的奶娃娃开始,没日没夜,可他们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反倒跟我大伯母亲,这个夏天本来应该上高中了,结果俩人一个说要跟兄弟伙出去做生意,一个要跟初中认识的对象南下打工。
我年纪大了,浑身病痛,实在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了。”
小刘同志拿着笔和本儿,想写点什么,却无从下笔。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等三人回过神来,小刘已经一脸泪水。
“呜呜,对不起啊大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老刘头有脑子,略加思索就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