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沿的青苔沾着琉璃灯油,在月光下泛出尸蜡般的光泽。林秋攥着半截青铜铃铛翻进祠堂,供桌上那尊三足鎏金香炉正溢出青烟。烟雾违背常理地向香柱底部回流,在炉口凝成张扭曲的鬼面。当林秋伸手拨开烟雾时,鬼面的五官突然变成母亲临终前的模样。
银镯残片在血管中游走,刺痛感迫使她跪倒在蒲团上。供桌下的阴影里传出指甲抓挠声,林秋掀开绣着《百鬼夜行图》的桌帷,看见七根倒流香插在青砖缝隙中。香灰逆着重力向上攀升,在半空拼出周家族徽——正是老宅房梁悬尸脚底烙着的炼油标记。
香炉突然炸开,碎瓷片割破林秋的虎口。血珠坠入烟雾时,整座祠堂的温度骤降。倒流香群剧烈震颤,香灰在空中重组成张人皮地图,标注着老宅地下七处炼香窖的位置。最西侧的标记旁,歪歪扭扭写着\"甲子年惊蛰,换命香成\"。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翻转,露出背面用脐带捆扎的油纸包。林秋扯断发黑的脐带时,祠堂梁柱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嗒声。二十七具悬尸不知何时转移至此,它们脚腕的问阴锣此刻全数碎裂,铜片在香灰中聚成把雕着镇墓兽的钥匙。
当钥匙插入供桌暗格时,地面突然裂开道倾斜的甬道。林秋顺着青苔滑进地下香窖,看见墙壁上嵌满陶制颅骨,每个天灵盖都插着三根倒流香。最中央的颅骨突然开口:\"香灰入眼,可见真容。\"话音未落,所有香火同时爆燃,青烟化作利箭射向她的瞳孔。
剧痛中浮现的画面令林秋窒息——母亲跪在香窖炼制倒流香,将哭嚎的婴儿塞进颅骨香插。当银镯触碰到最新制成的香柱时,烟雾里浮现出自己满月时的场景:接阴婆用产钳夹出女婴魂魄,封进倒流香插进死胎的天灵盖。
香灰突然钻进鼻腔,林秋在呛咳中瞥见墙缝渗出黑色油脂。她抹了把发现是掺着胎发的尸油,油中浮沉着细小的青铜铃铛残片。当残片拼合成完整铃身时,最近的颅骨香插突然炸裂,飞溅的骨渣里裹着半片褪色的出生证明。
\"林秋,女,甲子年二月初二卯时三刻生。\"泛黄的纸片背面,用经血写着换命生辰。银镯残片在此刻刺破皮肤,在她掌心拼出个\"祭\"字。香窖深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林秋循声撞开腐木门,看见五个纸扎人正在推动人骨磨盘,碾槽里流淌的香膏泛着胎盘般的猩红。
磨盘突然停转,纸扎人齐刷刷撕开胸膛。它们空腔里塞满倒流香,遇血即燃起青焰。林秋挥动青铜铃铛击碎最近的纸人,飞溅的香灰在空中凝成母亲的脸。这张脸突然裂成七块,每块都映着不同年龄的自己被塞进香炉炼香的场景。
\"假的!\"林秋将银镯残片按进磨眼,人骨磨盘轰然崩塌。裂缝中升起座青铜香案,案上摆着七盏琉璃灯,灯芯全是蜷缩的胎儿干尸。当她触碰主灯时,灯油突然沸腾,浮现出接阴婆用倒流香给孕妇接生的画面——新生儿啼哭的瞬间,香灰钻入七窍将其变成炼香材料。
地砖缝隙渗出黑色黏液,林秋后退时踩到块活动的青砖。砖下埋着紫檀木匣,匣中绒布上凹陷的痕迹与她手中青铜铃铛完全契合。当铃铛归位的刹那,香窖四壁显现出血色壁画:周家先祖在子夜用倒流香招魂,香灰落在尸体唇间便化作新的\"林秋\"。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飞射而来,林秋偏头躲过时,牌位深深嵌入壁画。画中接阴婆的眼珠突然转动,视线聚焦在她脖颈的槐花胎记上。香窖开始剧烈摇晃,倒流香群如同活蛇缠住她的脚踝,香灰顺着裤管爬上脊椎,在后颈烫出周家族徽。
青铜铃铛自主震响,声波在香灰迷雾中撕开道裂缝。林秋踉跄跌进配殿,撞翻了神龛前的五毒供盘。蜈蚣与蝎子干尸中滚出个磁州窑香盒,盒盖阴刻着\"镇魂\"二字。当她掀开盒盖时,三根逆时针旋转的倒流香突然立起,烟雾在她面前凝成实体化的鬼面。
这张鬼面有七分像母亲,三分像自己。它张开烟雾组成的利齿咬向林秋咽喉,被青铜铃铛贯穿的瞬间突然爆散。无数香灰人脸从四面八方扑来,每张脸都在重复:\"你才是那柱换命香!\"
银镯残片突然全部钻出体表,在林秋周身形成荆棘铁甲。人脸撞上铁甲即化作青烟,却在祠堂地面汇聚成血色溪流。血水倒流回香炉时,炉底显出口琉璃小棺,棺中女尸双手交叠的位置,正是林秋此刻站立之处。
梁上悬尸突然集体坠落,腐烂的手指全部指向西北墙角。林秋踢开松动的地砖,发现墙体内封着个陶瓮,瓮身贴满符咒。当她打碎陶瓮时,瓮中滚出颗布满牙印的头骨——天灵盖上插着的倒流香,与供桌上那柱一模一样。
头骨突然开口吟唱《安魂咒》,曲调却是母亲哄睡时哼的《问阴调》。林秋举起青铜铃铛要砸,头骨眼眶中突然射出两道青烟,在空中拼出段记忆:自己七岁那年中元节,母亲深夜在祠堂用倒流香灼烧写有她生辰的纸人。
香灰飘落在她熟睡的脸庞,融入皮肤形成槐花胎记。银镯在此刻发出裂帛之声,林秋低头看见胎记正在渗血,血珠落地即燃起青焰。火苗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格置换记录,最新一行墨迹未干:\"甲子年霜降,真身入香。\"
祠堂大门突然被阴风撞开,二十七具悬尸脚腕的问阴锣同时自鸣。林秋在丧音中瞥见院中老槐树下站着个撑伞的女人,伞面绘着《百子献寿图》,垂下的璎珞却是用婴儿脐带编织。当女人转过伞柄时,林秋看见伞骨上倒吊着七个琉璃灯芯胎儿。
\"娘......?\"呢喃被伞骨铃铛声吞没。女人突然掷出油纸伞,伞面旋转着切向林秋脖颈。青铜铃铛自主飞起格挡,撞击的瞬间爆出刺目火花。林秋趁机撞破后窗,却跌进口废弃的古井——井壁的抓痕与她之前在炼油窖看到的如出一辙。
浑浊的井水突然沸腾,浮起无数倒流香残骸。林秋抓住井绳向上攀爬时,发现绳索浸满尸油,每截绳结都拴着片带乳牙的胎盘。当她即将触及井口时,撑伞女人的脸突然倒悬着出现,伞尖刺下的瞬间,井底传来琉璃棺碎裂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