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御医们全都在外殿,一个个宛如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
周鹭带着锦衣卫,沈墨带着禁军,双方对峙,仿佛下一刻就要开战似的。
殿内。
小庸医被鸦十六从密道扛进了宫,听雷和鸦十六在屏风外候着,巧慧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鸦十六赶紧又换上新的。
美人趴在床上,冷汗沾湿了额发,唇色苍白,原本如玉般无暇的美背上纵横交错着十道血淋淋的伤口,看着吓人极了。
小庸医替燕灼灼清创上着药,赞叹道:“好手艺啊,只伤皮肉,不动筋骨,瞧着吓人,实际上只撕开了皮下不足一寸肉~”
“哎呀,不过长公主这细皮嫩肉的,要想不留疤可不容易,萧戾,你别事后找我麻烦。”
萧戾像是陷在阴影里的一只恶鬼,他抿唇站在床畔,久久不语。
床上响起闷哼。
他周身冰封般的肃杀瞬间被打破,立刻俯身在床头,握住燕灼灼的手。
燕灼灼艰难的睁开眼,看到是他后,又将眼闭上。
她喉间缓动,声音细弱蚊音。
萧戾凑近了才听清她说的什么。
“燕灼灼,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萧戾声音冷然。
听到他直呼燕灼灼的名字,巧慧瞪圆了眼,又气愤的低头,一边抹泪一边拧帕子。
燕灼灼再度睁眼,眼神坚决。
萧戾与她对视三息,他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把沈墨叫进来。”
鸦十六出去将沈墨叫了进来,沈墨快步入殿,慌乱的脚步暴露了他的紧张和担忧。
这一趟他并没有随行,燕灼灼浑身是血被抱回宫中时,沈墨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凉透了。
他站在屏风外,看不见床上躺着的燕灼灼,却能看到萧戾的身形。
沈墨下意识握紧了拳:“殿下情况如何了?”
听雷和鸦十六都没吭声,萧戾的声音从内传出:
“殿下提前让你给景三思通风报信,经此一事后,想来会让他对你多几分信任。”
“现在出云观之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他这次吃了闷亏,三日之内醒不过来,反而是个好机会。”
“他手下的人定会想方设法将你师门之人藏起来或是灭口,只要他们动了,便能按图索骥。”
“地火楼和鸦卫会接手此事,救出你的师门之人,你必须抽身事外,继续留在柱国公身边,我会设法助你解除他的疑心。”
沈墨不语不应,只是固执盯着屏风后。
几息后,燕灼灼嘶哑的声音传出:“沈墨,本宫无碍。”
直到听到燕灼灼的声音,沈墨才似久溺之人终于探出水面一般,得以呼吸。
沈墨重重跪在地上:“请殿下保重身体,沈墨誓死也会办好差事。”
燕灼灼似被扯动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她喘了会儿气,才道:“你得活着,沈墨,本宫还等着你成为大将军的那天呢……”
燕灼灼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行了,退下吧……”
“喏。”沈墨起身,他不舍的看了眼屏风后,这才退了出去。
屏风后,萧戾神色晦暗不明,像一个没有人气的恶鬼。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小庸医近距离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尤其是当燕灼灼说起‘等着沈墨成为大将军’这句话时,萧戾身上的杀气格外的浓,小庸医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唯恐这厮突然白日梦魇,发起癫来嘎嘎乱杀。
萧戾冷冷盯着小庸医:“你手抖什么?不会轻点上药,就把你那双废手剁了丢了。”
小庸医心里惧他的威胁,嘴上却不孬:“你行你上啊,现在又嫌弃我手重了是吧?你来,来来来来,你给人家打成这样的,本来就该你负责。”
说完,小庸医把药盒往萧戾手里一塞,拎起药箱就走。
听雷见状,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拦,小庸医却拽住他:“还赖着干嘛,我走时炉子还烧着呢,再不回去,屋子都给点了!”
萧戾拿着药盒,半晌不语。
巧慧压下恐惧,上前道:“萧督主,奴婢给殿下上药吧。”
“退下。”
巧慧打了个哆嗦,在她眼里,萧戾那就是狼子野心大坏蛋,小姑娘哪放心让自家殿下与他呆在一起啊。
更别说殿下现在衣不蔽体的样子……
“走吧,殿下没出声就是同意了。”鸦十六捂着眼睛进来,把巧慧往外拖,压低声音道:“别惹我爹啊,他那身杀气,我隔着十米都闻到了,别惹,千万别惹,他疯起来杀人满门的,连人家满门的鸡和蛋都不放过……”
巧慧气鼓鼓的,被拖出去后,又窝囊又恨声的反问:“因为他自己没有,所以才连人家家的鸡都不留吗……”
鸦十六震惊感慨:“妹妹你看着窝囊,说话这么勇的嘛?”
“你才妹妹呢!我可是长乐宫的管事大姑姑!”
鸦十六:是是是,十五岁不到的管事大姑姑。
……
殿内,清苦的药香在暖炉熏蒸下愈发浓烈,丝丝缕缕钻入鼻间。
男人指尖沾着莹润药膏,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晨露。可即便如此,冰凉膏体触到绽开伤口的刹那,仍激起女子一阵细碎战栗。
她绷紧的脊背起伏轻颤着,宛如被雨打湿的蝶翼。
萧戾手上一僵,眸光暗了又暗。
“疼……”
他听到了她嘶哑的泣音。
很委屈,像只受伤的小兽。
“萧明夷,我好疼……”
萧戾忽然俯身,气息拂过她伤痕时带起细小颤栗。
微凉的唇在距肌肤寸许处游移,将每一道伤处都呵上薄雾:“都这么疼了……”
他指尖落在她的腰窝处的伤口,上药的力道轻得像扫落花瓣,声音却毫无情绪:“还在动歪脑筋。”
燕灼灼羽睫轻颤,洇着水光的眸子抬起,内里却无半点温度。
她手腕虚软抬起,柔荑悬空了片刻,才被男人的手托住。
燕灼灼握住他的手,一如那日在萧府,只是这一次占据主导位的是她,她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掌心相贴。
她的掌心,一如她一般,灼热异常。
她突然发力将他拽近,指甲几乎陷进他手背肌肤。
“萧明夷,我背上的伤是你留下的……”
泠泠声响混着喘息,她掀眸看着他,似撒娇,又似命令,“本宫要你记住,不许忘。”
四目相对间,无声良久。
萧戾眼底暗潮汹涌。
半晌后,殿内只有男人的叹息响起,“殿下,你这是在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