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何父此时前来,自然不是为了来吊唁自家女婿和亲家母。
余慕安面不改色:“带他来灵堂见我。”
门房躬身领命。
看着余慕安走路一瘸一拐的,谢璟砚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不然我抱你过去吧?你这样走过去多辛苦啊!”
余慕安无语:
“侯府办丧事呢,你抱着我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安心嘟嘟囔囔:“管他们呢!还不是继夫人推您摔倒所致。
多亏橘红姐姐和千蝶姐姐反应快,给您垫着了,不然您伤得更重!
一想到老夫人那样子……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她一边说还一边双手合十拜拜。
也不知道在拜什么。
说到这个橘红就很自责:“都怪我们反应太慢了。”
余慕安安慰她:“你不要对自己这么苛责,你们已经反应很快了,本来就是我故意要摔这一下的。”
安心埋怨:“您也真是的,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就算非做不可,也该提前跟橘红姐姐和千蝶姐姐说一声才是,伤着您了我们又心疼……”
余慕安连连点头打断安心的碎碎念:“是是是我错了小管家!”
安心面上一红,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谢璟砚在她后面跟着背后灵似的,幽怨道:
“安心说得是呢,走的时候好好儿的,回来成了瘸腿猫,奔波来去还不给我抱……”
疯言疯语的。
余慕安懒得搭理他。
脚踝肿痛走不快,等她到灵堂的时候,何父已经在灵堂门口等待多时了。
看他面色不虞,应该是觉得被小辈怠慢。十分不快。
晾在门口,没座没茶,他何时受过这种怠慢。
只是看到余慕安被丫鬟搀扶,一瘸一拐慢慢走近,他的表情又凝滞一瞬,嘴巴开合几次,想说的话组织又组织。
最后视线在余慕安身后的谢璟砚身上一扫而过,终于还是挤出一点慈爱的笑容来,干巴巴招呼:
“安儿来啦。”
余慕安原本面色忧虑,看到他也露出一点微笑:“外祖父您来了。”
她慢吞吞走近,挣扎着像是要行礼:
“安儿腿脚不便,让您久等了……”
何父哪里还能拿得住架子,连忙道:“免礼免礼你这样子就不要折腾了……”
他话都没说完,余慕安已经从善如流站直身子:
“请您在这边见面,还请外祖父多多担待,如今家里事多,上上下下去需要安儿操持……”
说着话,她已经往灵堂走。
里面的小厮迎上来,和她确认布置和其他事宜。
几人陆续从他身边走进灵堂,又被晾在原地的何父面色一沉。
余慕安有条有理吩咐下去,小厮就躬身领命离开,带着其他人麻利做事。
何父一脚跨过门槛,脚下停顿,犹豫间,又把脚收了回去。
灵堂正中间,停着两口棺材,里面分别是老太太和侯爷。
丫鬟扶着余慕安在里面走动,检查还有没有纰漏。
那位年轻的安定将军就亦步亦趋跟着,看样子是担心夫人摔了,又不想打扰她做事,索性就步步紧随。
余慕安查看一圈,就站在棺材不远处,转头看何父:
“外祖父,您不进来吗?”
何父心里快膈应死了。
自己女儿害死的两具尸体就停在那里,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打鼓。
他干笑一声:“有点冷,我就在门口晒晒太阳。”
余慕安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轻笑。
何父原本就不自在,被一声轻笑刺到,立马变脸:“你笑什么?”
余慕安看他,表情平静:“外祖父,您来,似乎也不是为了吊唁我的祖母和父亲,那您为何而来?”
何父一顿,被对方的开门见山打得猝不及防。
他停顿一瞬,才说:“安儿啊,人都要有感恩之心才对……
你的亲娘生你而死,你的继母从小对你就视如己出,这实打实的母女情分,你总得认吧?
外祖父就是觉得……”
“外祖父……”
余慕安打断。
她这一声称呼,语气莫名。
似乎是在叫他,也似乎……是在咀嚼一点更深层的含义。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两口棺材之间,身形单薄憔悴,一身棉麻白衣,额上麻条横过,髽髻发式让她看上去更显得脆弱不堪。
余慕安慢慢张开双手,定定看着何父。
“您瞧瞧我背后,这两口棺材,里面躺的是我的亲祖母,亲父亲。”
何父一噎。
“继母众目睽睽之下推倒祖母,她没了。官差当众在她院子里搜出剧毒,就是毒害我父亲的东西……
我做不到面对杀父杀亲的仇人,还要叫一声母亲。”
她说着,已经哽咽起来。
“她若是真拿我当亲生孩子,就不会当着我的面做这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您若是来劝我的,还请回吧。”
说完,指尖一抚眼角,转身跪在两口棺材前。
身边的丫鬟们连忙一起跪下。
安定将军背着手,转头看他,眉眼如鹰,冷冷盯着他的样子让何父不由自主打个哆嗦。
何父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愤怒甩袖离去。
余慕安仰头,看着案台上面两个牌位,沉默良久,突然摆开衣袖,双手伏地,深深叩拜下去。
丫鬟们也随主子的动作一起叩首。
谢璟砚深深看了眼余慕安久久未动的背影,也甩开衣摆跪下,朝两口棺材叩首。
无论生前有何怨恨,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化作尘埃,各自消散。
余慕安直起身,面色冷淡,伸手等橘红扶她起来。
下一瞬,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人已经直直拔起。
却是谢璟砚从身后,掐着她腰直接把她抱起来:
“不要再跪了,你的脚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余慕安淡淡:“这一跪,是我欠他们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再没有多看牌位一眼。
橘红扶着余慕安离开前,转头看了眼牌位,眼神冷漠。
“惊天大新闻!陇南侯爵府的继夫人,毒害死侯爷还不够,众目睽睽之下,还亲手推倒,摔死了老夫人!”
“是真的!我今儿就在侯府,老夫人当场就咽气了,死不瞑目呢!”
傍晚时分,街头茶摊,酒肆大堂,人们都在议论今日的大事件。
而陇南侯爵府门口,白色的灯笼高高挂起,上面是黑色的,大大的“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