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发现外婆生病后，周教授也早已联系了远在国外的医疗小组。
可对方也已经明确拒绝不能回国，心底的空洞感一直蔓延，林星野紧皱眉头久久不能舒缓。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病房，只剩下林星野和厉瀛舟。
温如琢所带来的Nt-73药物果真要比SY-709的副作用少。
平时由于药物带来的不适感，就算外婆一直昏迷中，眉头也紧紧皱起。
而此时，她的眉间舒展，仿佛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厉瀛舟从背后环抱住林星野，下巴抵在她发顶。
\"想哭就哭出来。\"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林星野转身埋进他怀里，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前襟。
厉瀛舟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我救不了她...\"
林星野哽咽着说：\"我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外婆...\"
\"这不是你的错。\"
厉瀛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大手轻轻抚在她的发顶。
\"医学有它的局限，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林星野抬头看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线条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他的眼睛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色，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还记得两年前那次野外偶遇，那时的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现在，这个曾经的\"小舅舅\"成了她的爱人，依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站在身边。
\"温医生的方案...\"
林星野慢慢平静下来，转头弯腰注视着病床上的外婆。
\"至少能让外婆少受些苦。\"
厉瀛舟点头。
\"我已经让江慕白联系非洲那边了，星星，我会想办法。\"
林星野知道这不是空话。
厉氏集团的财力加上厉瀛舟的军方背景，确实能调动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
而作为mdt的大股东，只要断掉资金链，那远在国外的医疗小组就只能暂停研究。
但他不能这么做，若是以前的话他可能通知都不会通知一声。
现在他有了林星野，对方身上的闪光点也在影响着他。
但此刻林星野最感激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坚实的怀抱和不变的支持。
\"谢谢你，阿舟。\"
她轻声说，第一次在私人场合直呼他而非\"小舅舅\"或\"厉瀛舟\"。
厉瀛舟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平复好心情后，二人便准备离开病房。
林星野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手指还停留在金属把手上微微发颤。
走廊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视线模糊了一秒才聚焦…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外公坐在走廊长椅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外公这么拘谨，一点也不像以前他身着军装的自信模样。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银白的鬓角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林星野发现外公的头发仅仅半年，几乎全白了。
老人安静得像一尊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外公？\"
林星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发不出来。
她明明安排司机送外公回家休息的。
老人缓缓抬头，皱纹纵横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站起身大步朝二人走来。
林星野这才注意到，外公的背似乎比昨天更佝偻了些。
\"小野啊。\"
外公唤她的小名，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厉瀛舟在她身后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那股温热透过衣料传来，给了她一丝支撑的力气。
\"您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星野强撑起一个笑容，嘴角的弧度几乎要抽筋。
\"不是让您回家睡一觉吗？\"
外公没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林星野，望向她身后半开的病房门。
监护仪的电子音从门缝里漏出来，滴、滴、滴，规律得令人心慌。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一方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他医生们...都说什么了？\"
外公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林星野的指甲陷进掌心。
她想起温如琢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诊断，想起那些专业术语在她脑海里翻滚。
线粒体dNA缺失率67%、Nt-73药物半衰期、神经退行性病变不可逆...
\"外婆的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并非无解。\"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但外公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烛火。
林星野的心脏狠狠绞紧。
\"温医生带来的新药可以减轻副作用，维持外婆的生命体征。\"
她继续道，语速越来越快，几乎到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只要按时用药，或许过两天外婆就能醒过来了，到时候…\"
这是林星野说谎时的表现，她从小生活在外公外婆身边，外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小野。\"外公轻声打断她。
林星野猛地住口。
她看见外公的眼睛，那双浑浊却依然清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太透彻，仿佛能直接看进她灵魂深处，看穿她精心编织的谎言。
走廊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远处护士站的电话铃响了又停，推车轮子碾过地砖发出咕噜声，某个病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林星野感到厉瀛舟的手指在她肩头收紧。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终于，外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老人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
\"小心！\"
厉瀛舟的反应快得惊人，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的身体。
\"我没事...\"
外公摆摆手，声音却虚浮得不像话。
\"外公...\"
她伸手去扶，指尖触到老人嶙峋的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
\"好，好啊...\"
外公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勉强的扬起嘴角笑了笑。
\"能醒过来就好...\"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撒谎，但在同样身为医生的外孙女儿面前，他只能保持乐观。
毕竟一开始老两口决定离开她，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有这些压力。
外婆年轻时也是军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呢…
林星野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她慌忙低头，泪水却已经砸在地砖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她感到一只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笨拙地抹去她的泪水。
\"别哭，小野。\"外公说：\"我跟你外婆最怕你哭。\"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林星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小时候摔伤膝盖，外婆一边给她涂红药水一边说\"星星要坚强\"。
想起高考前夜紧张得失眠，外婆整晚握着她的手。
想起第一次因为实习的压力而烦躁时，外婆打电话来说\"我的小野是最棒的医生\"...
\"我...我没哭。\"
她抽噎着说，像个撒谎被拆穿的小孩。
外公没拆穿她，只是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
林星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老人特有的气息，那是她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