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是个女孩。\"
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来，脸上却没有喜色。
产床上，女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甚至没能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夏季蝉鸣，在满是星星的夜空下，男人还记得妻子临盆前坐在阳台，仰望上空笑着对自己说。
\"阿志，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叫星夜吧…这样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可以用啦！\"
他答应了，只是听错了音，取了星野。
转眼即逝，七年后的夏天，他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婴。
\"星野，这是你弟弟。\"
父亲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婴儿身上。
那天晚上，林星野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她记得摆在客厅的柜子上的照片里，那陌生女人温柔地笑着。
父亲跟她说过，那是她的妈妈。
可现在，那个位置已经被一张全家福取代——父亲、继母，还有那个备受宠爱的弟弟。
自此，她不再是父亲捧在手心的掌中宝，尽管过的再小心翼翼，变故还是来的很快。
一个月后，父亲说要送她去外公外婆家。
\"星野，你要听话。\"
父亲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她抱着兔子玩偶懵懂的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外公是位不苟言笑的军官，外婆是军区医院的护士长。
他们住在戒备森严的军属大院里，在这里，她改姓了林，这是外公的要求。
\"从今以后，你就是林家的孩子。\"外公说这话时，目光如炬。
外婆则温柔地替她整理着书包，轻声道：\"星野，要好好学习。\"
军属大院的生活规律而刻板。
每天早上六点，军号声准时响起，外公会带着她去操场晨跑。
她有段时间跑步时，会遇到一个奇怪的大哥哥，总是陪她跑到最后才离开。
七点整，食堂开饭，外婆总会多给她一个煮鸡蛋。
放学后，她要先完成作业才能出去玩，但大院里的孩子们都知道，林家来了个长相漂亮的外孙女儿。
在这里，林星野学会了自律，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不再提起父亲，也不再提起那个只相处了一个月的弟弟。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外公严厉的目光中获得一丝赞许。
但她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外公会轻轻的帮她整理凌乱的书包与书桌。
林星野很多次都能感受到，两位老人似乎在透过她看自己的母亲…也是他们去世的女儿。
直到去年，外公退休了。
军区给分了一套房子，就在市区。
搬家那天，林星野站在军属大院门口，望着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
哨兵依然笔直地站着，晨练的号声依然准时响起，只是这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新家在市中心的老式公寓，林星野站在窗户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要高考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林星野睁开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整。
即使搬出了军属大院，多年的生物钟依然准时。
厨房里传来煎蛋的香味，还有外婆絮絮叨叨的声音。
\"老头子，你检查一下准考证和文具都带齐没有。小野这孩子，昨晚复习到那么晚，可别睡过头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念叨一早上了。\"
外公的声音依然洪亮，但林星野听出了一丝疲惫。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外婆正在煎蛋，花白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银光。
外公坐在餐桌前，戴着老花镜仔细检查着她的考试袋，曾经挺直的背微微佝偻。
\"小野起来啦？\"
外婆转身看见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
\"快来吃早餐，外婆给你煎了荷包蛋，还有你最爱吃的豆浆油条。\"
林星野注意到外婆的手有些发抖，倒豆浆时差点洒出来。
她连忙接过豆浆壶，\"外婆，我自己来。\"
餐桌上，外公依然板着脸。
\"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按平时练习的来。选择题先做有把握的，作文审题要仔细...\"
\"老林，你就别给孩子压力了。\"外婆打断他，\"小野，多吃点，待会考试要三个小时呢。\"
林星野低头喝着豆浆，热气氤氲中，她看见外公悄悄把一盒巧克力塞进她的考试袋。
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每次考得好，外公都会奖励她一块。
\"我去换件衣服，然后送你去考场。\"
外公站起身，回房间去了。
吃完早餐，见外公还没出来，外婆看了眼时间喊道：\"小野，快去喊你外公。\"
林星野应了一声，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外公低沉的声音。
\"进来。\"
推开门，看见外公正在笨拙地打着领带。
他的手有些发抖，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好。林星野注意到，外公的军装已经有些褪色了，袖口处甚至磨出了毛边。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比去年深了许多。
\"我来吧。\"
林星野走上前，接过外公手中的领带。
\"今天要穿军装？\"她一边熟练地打着领带，一边问道。
\"当然。\"外公挺了挺胸膛，\"送我的外孙女上战场，怎么能不穿战袍？\"
林星野被逗笑了，只见外公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
\"这是你外婆前几天去庙里求的，戴上。\"
林星野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护身符，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她记得小时候，外公从来不信这些，总说\"军人只信实力\"。
可现在，这个最顽固的老军人，却愿意为了她去求神拜佛。
她吸了吸鼻子，外公已经站在玄关处等她。
外婆站在门口，不停地叮嘱：\"路上小心，考试别紧张，中午记得吃饭...\"
\"走吧。\"外公打开门。
考场外聚满了人，在她进入的前一秒，外公看着她嘱咐道：\"星野，记住，不管考得怎么样，你都是外公的骄傲。\"
林星野愣住了。
这是十一年来，外公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看见外公的眼角有些湿润，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嗯。\"她重重地点头，感觉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