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朝堂之上,王镜正与众臣议事,忽见司马懿出列,双目如刃,面色不善。满朝文武顿时骚动,低语声如涟漪般扩散。
他声音冷硬,掷地有声,“丞相!自先帝驾崩,天子年幼,朝政尽归丞相之手——敢问丞相,可还记得‘臣子’二字如何写?”
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几位年迈的大臣惊得拿不稳手中笏板,面色惨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王镜眸光一沉,缓缓放下手中奏折。
“仲达,此言何意?”
司马懿将宽大的袍袖一甩,竟直指王镜:“天子尚未亲政,朝中大小事务,皆由丞相独断!百官奏事,先过相府,再呈御前……这天下,究竟是姓刘,还是姓王?!”
空气骤然凝固。坐在主位上的刘协面露愕然,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在司马懿和王镜之间游移,眼中既有惊惧,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但他最终聪明地选择了保持缄默。
王镜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好一个忠臣。”
她的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诮,几分危险。
她缓缓起身,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仿佛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冷声命令道:“司马懿,诽谤丞相,藐视天子——来人,拖出去,斩!”
话音刚落,殿外立刻涌入四名披甲侍卫,他们如狼似虎地扑向司马懿,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他的双臂。
司马懿却昂首不跪,在侍卫的压制下仍挺直脊背。
他厉声大笑:“王镜!你今日杀我,明日天下皆知你专权暴虐!汉室忠良,岂会容你?!”
王粲突然冲出,跪地叩首,“丞相息怒!司马懿狂言犯上,但念其年少气盛,求丞相饶他一命!”
荀彧与王镜对视了一眼,亦上前一步,沉声道:“司马懿乃河内名门之后,若因言获罪,恐寒天下士子之心。”
一下子仿佛打开了闸门,一时间众多大臣纷纷出列跪地,声泪俱下地为司马懿求情。大殿内此起彼伏的“丞相三思”之声交织成一片。
王镜淡淡扫过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司马懿身上。
他身着靛青色官袍,衣襟处绣着细密的云纹,此刻已被扯得凌乱不堪,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领口。
咬紧了牙关,下颌线条紧绷,显出一股倔强的傲气。嘴角带着一丝血迹,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如同上好的白瓷上沾染了朱砂。
几缕黑发从束发的玉冠中散落,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更添几分狼狈中的凌厉。像极了在暗处蛰伏的狼,平日里可以温顺如犬,一旦亮出獠牙,便是见血封喉。
“好。”王镜缓缓抬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四十,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侍卫们立刻将司马懿拖出大殿。透过敞开的殿门,群臣能看到庭院中早已备好的刑凳。
刑杖落下,血肉横飞。司马懿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有人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只见王镜负手而立,玄色官袍在风中微微摆动,眸中深不可测,无人能窥见其真实想法。
杖毕,司马懿已如血人一般,王镜轻轻挥手,他便被侍卫抬离了众人的视线。
……
暮色四合,司马懿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厢房。
他趴在硬榻上,杖伤火辣辣地灼烧着后背,每一下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疼痛。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司马懿没有回头,只当是送饭的仆役,哑声道:“放下即可。”
脚步声却径直来到榻前,一股淡雅的沉香气息飘入鼻端。司马懿猛然转头,牵动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主公?”
王镜立在榻前,已换下朝服,一袭素色深衣,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药箱。
“身上的伤可还疼?”她问得直接,声音比朝堂上柔和许多。司马懿撑起身子想要行礼,却被王镜按回榻上。“不必多礼。”
王镜放下药箱,微微一笑:“计划很成功,探子已经将你被杖责的消息传出去了。”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沉声道:“主公思虑周全,安排妥当。”
随后,王镜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脱衣服。”言简意赅。
司马懿一怔,耳根突然发热。他虽少年老成,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对如此直接的要求,一时竟手足无措。
“主公,这…不妥…”
王镜挑眉一笑:“白日里在朝堂上指着我鼻子骂时,可没见你这般拘谨。”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还是说,司马公子宁愿伤口溃烂,也不愿接受敌人医治?”
司马懿听出她话中深意,咬了咬牙,慢慢解开染血的单衣。布料黏在伤口上,撕开时带起一阵钻心的疼,他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却硬是没哼一声。
少年人绷紧的背肌上,一道道杖痕斜贯肩胛,像雪地里零落的红梅残瓣,血色在苍白肌肤上晕染。
王镜蘸湿帕子,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洒下药粉。司马懿浑身肌肉骤然绷紧,手指死死攥住榻边。
王镜和声道:“忍一忍。这药虽疼,但效果极佳。”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主公不必如此……此计贵在以假乱真,唯有将伤势做足,方能让曹操彻底卸下防备,相信投诚之意……”
王镜手上动作不停:“苦肉计不是送死计。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她悠然笑着,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边缘,“你若真因伤重而死,这局棋还怎么下?”
药膏清凉,渐渐中和了火辣的疼痛。司马懿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王镜的手法异常娴熟。他这才想起王镜懂医术。
一时寂静,只有药瓶偶尔碰撞的轻响。
王镜目光沉敛,缓声道:“曹营虚实,尽付君手。”
“司马一族,我必善待。”这是承诺,也是警告。他若敢假戏真做投靠曹操,司马家族便会成为人质。
“懿明白。”司马懿应道。
司马懿转头,正对上王镜的目光。那双眼睛如古井无波,却又似有暗流涌动。他忽然明白,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王镜手握他的家族命运,却仍愿亲自来为他疗伤,既是关怀,也是桎梏。
“丞相知遇之恩,懿没齿难忘。”司马懿一字一顿道,眼神坚定。
王镜笑了笑:“好好休息,之后会有人送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