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
金色的阳光下,江遇对婚庆公司的负责人,说道:
“婚礼的红毯再加个细节,用厚厚的玫瑰花瓣通铺一遍。”
这个细节,让婚庆公司的负责人无比头疼。
“江先生,红毯总长度999米。”
“全部都要铺上厚厚的玫瑰花瓣,那得需要多少玫瑰花呀。”
“况且明天就是婚礼了,就算将全巴厘岛的花店买空了,也买不到这么多的玫瑰花瓣啊。”
林薇薇喜欢玫瑰花。
如果整个婚礼红毯用全玫瑰花瓣铺成,她一定会很喜欢。
江遇坚持道,“你负责联系鲜花供应商,必要的话,我可以包专机。”
这场婚礼,一掷千金。
婚庆公司的人,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婚礼。
“江先生,那我现在就去办。”
“等等……”
明日便是婚礼了,所有的细节都由江遇亲自确认过很多遍。
为了婚礼更加完美和万无一失,他处处安排周全。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种心下难安的情绪涌出胸口?
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将他的神色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这种感觉,持续两天了。
“江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回应对方的,是江遇的皱眉沉思。
难道是第一次当新郎,太紧张的缘故?
所以才心下难安?
他没有多想。
他抬唇,回答,“……”
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是江书臣打过来的。
江遇划开了接听键,“书臣,就差你没来了。你搞定夏静姝了没有,什么时候飞过来?”
“……”电话那头的江书臣,手在发抖,心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以至于他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江书臣,你信号不好?”江遇拧眉。
江书臣攥紧手指,“阿遇,机密柜你的密码是多少,发过来给我。我要拿药。”
林江医药的机密柜,设置了三道密码命令。
如果想要开启机密柜,必须同时输入江遇、江书臣、林建国的密码。
缺一不可。
“什么药?”江遇问。
“抗癌药,你把你的密码给我,还有林叔的。小听快不行了。”
江书臣的语声里,带着克制又翻涌的情绪。
林听就在他的面前。
还有满眼破碎的小柚子。
看到这两母女,江书臣的声音也像是要碎了一样,“江遇,密码。”
那一瞬,江遇胸口的怒意立即蹿升,“江书臣,你长点脑子,别被她的演技给骗了。”
啪!
江遇挂断电话。
所有人都看着江书臣。
夏静姝忙拉着他的手,快要急死道,“书臣,江遇给密码了吗?”
江书臣看了林听一眼,抬起的唇终究是又合上了,“……”
当着林听的面,他没有办法转术江遇的那般残忍和冷漠。
“江遇这个孙子。”夏静姝满脸愤怒,“小听都这样了,他还以为林听是骗他的吗?”
夏静姝把电话抢过去,“我来给他打。”
“不用打了。”林听无力地喘了一口气。
望向夏静姝,她道,“静姝,你能坐到我身边来吗?”
满心内疚的夏静姝,赶紧坐到她的旁边,握起她瘦如笔杆的手。
“小听,我在,我在,有什么吩咐,你说。”
林听静静地落着泪,泪水成了河,“静姝,五年前我并没有勾结周自衡,我也没有出卖过林江医药,你相信我。”
夏静姝是个疾恶如仇,单纯又干脆的人。
她不会深思熟虑,她经常会被许多表现迷惑。
当时憎恨林听……真是不应该。
她悔死了,“小听,我相信你,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听的泪水,被夏静姝擦干了,又流成河。
同样泪流成河的,是旁边哽咽不停的柚子,也是夏静姝。
夏静姝反复对林听说着对不起。
“小听,你不会有事的,我愿意用我的三十年的寿命,换你平安无事。”
“我的情况……我清楚。”
林听拉着小柚子的手,交到夏静姝的手里。
“静姝,柚子在监狱的时候高烧救治不及时,烧坏了一只耳朵。没有人愿意收养她。我走后……”
“小听,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我让江书臣去给你拿药。”
夏静姝望向江书臣,“你快给江遇和林叔打电话,让他们给密码啊。”
“没用的,静姝……”林听连喘气也觉得累,“你听我把话说完。”
柚子在旁边哭到支离破碎,“妈妈你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林听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她将夏静姝和柚子的手,握在一起。
“静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她养大。”
“如果……”
夏静姝斩钉截铁,“我不答应你,小听,我不允许你有事。柚子是你女儿,必须由你把她养大,你不能撒手。”
可是,夏静姝这斩钉截铁的声音,却在颤抖。
林听的油尽灯枯,让夏静姝害怕极了。
气氛突然变得苦涩而压抑。
死亡的气息在空气里糜烂着。
林听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依旧是没有力气再说话。
她看了看哭得破碎不堪的女儿。
是啊,柚子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的命。
她也不想撒手西去。
她也想好好把柚子养大。
她想在柚子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为她送上她精挑细选的卫生棉,为她煮一杯红糖姜水。
她想在柚子第一次喜欢男生的时候,当一个忠实的听众,为她排忧解难。
她想看着柚子上大学,看着她穿上婚纱……
可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啊。
“静姝,答应我,不然我会死不瞑目。”
夏静姝哭到声音沙哑。
点头的时候,她将柚子和林听紧紧抱在怀里。
“小听,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柚子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宠着疼着。”
旁边的江书臣和江嘉树两父子,眼眶通红,泪水滚落。
江书臣手中拨出去的电话,一通又一通,迟迟无人接听。
江遇你个王八蛋,快接电话。
床边,林听单独拉着柚子的手。
“柚子……”
“妈妈你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听妈妈说完……”
再不说,她就没有机会再对柚子说话了。
瘦如干柴的手,轻抚柚子的脸蛋。
她怕自己粗糙干巴的皮肤,会弄疼柚子。
她的动作极轻,轻极。
“柚子,以后嘉树哥哥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小听你别说了。”
“妈妈,你休息一会儿……”
林听看着碎掉的女儿,心中万千不舍。
不知是病魔的痛,还是胸口的痛,让她冒着一阵阵的冷汗。
柚子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妈妈!”
“再让妈妈抱抱你。”
柚子扑进妈妈的怀里。
最后的一次拥抱了,林听想把女儿抱起来。
手臂无力,只能轻轻碰着她。
女儿埋在她怀里。
小小一团的身影颤抖着,哭泣声。
“妈妈,你不要丢下我。”
“柚子,不要哭。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风景要去看,也有很多的美好的事情等着你……”
“我不要,没有妈妈,我什么都不要。”
林听轻抚柚子的后背,“柚子,妈妈永远爱你。妈妈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你……”
“我不要,妈妈要是变成天上的星星,我就做你身边的小星星。”
“柚子,你要答应妈妈,好好活着。”
“妈妈……”
夏静姝看林听快不行了,怕她真的死不瞑目,她赶紧哄着柚子,“柚子,快答应你妈妈啊。”
“妈妈,我答应你。”柚子哭到无力。
小身体后面的那双手,无力垂落。
……
巴黎岛。
婚礼进行时。
那条长达999米的,用玫瑰花瓣铺成的红毯,绚烂而刺目。
江遇在红毯的这头,瞧着红毯那头,被林建国绅士地护送而来的林薇薇。
今天的林薇薇,一身温婉华美的婚纱。
宛若仙子下凡。
美美的林薇薇,却让江遇心头那股不踏实的感觉,更加清晰。
踏着玫瑰花的地毯,绅士的林建国,将林薇薇将到江遇的手中。
宝贝女儿就要嫁人了,林建国千般不舍。
他眼里有泪,“江遇,你要对薇薇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敢对不起她……”
林薇薇看着林建国,“爸,江遇会对我好的。”
林建国抹着泪,先是感谢了在众的宾客,又说了一段长长的嫁女感言。
接下来,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纤细白皙的手指,被江遇温柔地握在手里。
一枚璀璨的钻戒,缓缓套入林薇薇的无名指。
台下。
林建国和林振宇,见到那枚璀璨的钻戒牢牢套在林薇薇的手里,仍旧有股不安感涌出心头。
林振宇在林建国耳边,低声道,“爸,我怎么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林建国脸色沉下来,“我也有点烦躁不安。”
两父子就怕林听来破坏江遇和林薇薇的婚礼。
这场婚礼,江遇给林听发过请柬。
林听没有来。
林建国安慰林振宇,“放心,薇薇和阿遇已经结婚了,林听就是来大闹婚礼,也没什么用。”
林振宇:“但是我还是特别不踏实。”
……
国内,鹏城第一人民医院。
抢救室的大门紧闭着。
夏静姝和江书臣来回跺步。
柚子缩卷在墙角,一声不吭地落着泪。
“柚子妹妹,你喝点水吧。”江嘉树把柚子的艾莎公主水杯打开,喂到她嘴边。
水杯是妈妈给柚子买的。
柚子看到水杯,想起许多和妈妈的回忆来。
泪水更加汹涌。
可是这一次,柚子哭得无声又无助。
那破碎的小身体,让江嘉树心疼极了。
他用袖子给柚子擦着眼泪,“好,好,好,不喝水,柚子不哭。”
柚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江嘉树丝毫不嫌弃,又用袖子擦掉柚子的鼻涕,“柚子,哥哥抱抱你,不哭。”
小柚子埋在嘉树哥哥的怀里,“嘉树哥哥,柚子是不是快要没有妈妈了。”
江嘉树坚定道,“我把我的妈妈分给你。”
可是,柚子哭得更厉害了。
江书臣一遍遍地打江遇的电话。
“王八蛋,接电话。”
夏静姝眼里恨意四起时,紧紧咬了咬后牙槽,“等江遇这孙子回国后,我把他宰了。”
婚礼结束后,江遇才拿起手机。
江书臣发过来的,林听被抢救的视频,被他点开。
那是林听吗?
只不过十日不见,怎么瘦如柴骨?
整个世界忽然失去声色。
江遇脑袋炸裂,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碎掉。
……
七个小时后。
国内已经入了夜。
五月初的鹏城,提前入了夏。
夜风中的燥热,让人烦躁不安。
江遇一遍又一遍的按着电梯上行键。
电梯迟迟不动。
高挺伟岸的身躯,直冲楼梯间。
憋着一口气,江遇直冲上13楼的抢救室。
楼梯间的门被吱呀一声,用力推开。
入目之处,是焦急如焚的江书臣和夏静姝。
角落里,柚子小小一团的身影缩卷在那里,江嘉树为她擦着泪。
破碎的小柚子,神情呆滞。
夏静姝、江书臣和江嘉树同时朝江遇望去时,柚子却像个提线的木偶一般,僵硬地呆在那里。
小小一团的身影,让江遇胸腔迸裂。
充斥着消毒水的空气,仿佛在撕裂他的身体。
“柚子!”
江遇走过去。
蹲地的柚子,缓缓抬头。
江遇蹲下去,柚子红肿的双眼里,泪水滚滚而落。
柚子给江遇发了那么多的信息。
他一条也没有回。
柚子痛苦绝望愤怒,又无力地问,“你为什么不救妈妈?”
“柚子,对不起,别哭了!”
江遇替柚子拭泪。
手臂被小手用力拍开。
柚了那双红肿的双眼,愤怒仇恨地瞪着他。
无声的憎恨,似要将他的身心撕裂。
旁边的江书臣将他拎起来。
愤怒的拳头落在他的鹳骨,“江遇,你为什么不给小听药?”
“林听怎么样了?”江遇双眼通红。
哽咽的喉咙里,泛起苦涩痛楚。
他克制着自己崩裂的声音,问,“抢救过来了吗?”
……
抢救室。
林听意识模糊。
仿佛有一扇门被打开。
门里面的那道光柔和而明亮。
妈妈的声音从那深处传来:听听,到妈妈这里来。
林听看不见人。
妈妈是不是来接她了?
可是妈妈,我的柚子怎么办?
她想问问妈妈,当初她难产将她生下来时,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如此千般不舍自己的孩子,又是如此无力无助。
“听听,快到妈妈这里来。”
“妈妈,我不想走。”
医生:“肾上腺素,1mg,除颤仪!”
五分钟后。
抢救室的大门被推开。
众人闻声望去,看见抢救林听的医生,神情沉重地走出来。
江遇强撑崩裂的身心,急步上前,小心翼翼问,“医生,林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