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中疑惑,叶青衣次日一早前往祖母居所,虚心求教。
然老夫人闻罢,亦眉头紧锁一脸不明,况且她如今年事已高,对年轻人的想法不甚明了。
叶府的女主人也迟早交到孙媳手中,她实在不懂李凝玉为何要如此麻烦办劳什子女户?
须知女户所得家产,仅为男子之半,但若是嫁入某家,那家的全部家当,尽归女主人所有。
而且叶府累代底蕴,如何抉择方能利益最大,很难辨别吗?
祖孙二人如坠迷雾中,双眼朦朦不知所以。
“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你亲往询她的好。”叶老夫人一言惊醒梦中人。
诚然!诸多思虑,无非因不明小玉的心意,倒不如借此敞开心扉,与之表明心意,更为爽利。
叶青衣眉头一展,含笑步出祖母的庭院。
这两日,李凝玉完全没有注意到叶青衣的烦恼,而是忙于筹谋自己的生财大计,直到人走到自己跟前,才恍然觉得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好香,此乃何物?”
叶青衣一跨进院子便嗅到浓烈的馥郁之香,掌眼一瞧,但见院中置数张长桌,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琉璃瓶子。
这琉璃瓶精贵,这么多,可见是把叶府仓库里所有的都寻来了。
另有一腰粗的木桶,有竹管将其连接,其中一根管子向琉璃瓶子中滴注液体。
而空气中的香气就是从此散发而来。
“唔!”李凝玉正全神贯注于香水精油的制成,冷不丁被他出声惊扰,转身时腰胯不慎撞到桌角,不禁闷痛一声。
叶青衣面色一紧,赶忙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心中懊恼自己唐突到佳人,面含歉意,“抱歉,是我之过,没有让人通报你一声,吓到你了。”
李凝玉蛾眉紧蹙,双眼紧闭,没有回复他,嘴巴微微张合抽着冷气似是疼痛难忍。
叶青衣这下是真的慌了,膝盖微曲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伤势,但念及她是女子,又不能孟浪真的上手去试,神色不由焦灼起来,急声吩咐身旁的小童,“速去将府医请来。”
这下可好,尚未开始表明心意,就先将人给伤了。
府医来的很快,几乎是被人背着来的。
叶府府医是一位经验颇丰的老者,头发稀疏,下颌留着胡须。
见是位年轻女子,府医来不及喘匀就开始把脉,用上此生最为温和的语气问道,“女郎是何处不适?”
“桌角撞到腰了,刚开始挺痛的,现在感觉好多了。”李凝玉感觉疼痛在慢慢减小,直起身子回府医的话。
府医闻言面露不赞同之色,“此事可小可大,女郎切不可马虎大意,还是让老夫查看一下吧。”
无奈,李凝玉掀起衣摆将撞到的地方展露给老者查看。
只见左腰侧方有些淤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颇为显眼。
因她动作太快,叶青衣都没来得及避嫌,腰上的那块淤青刺痛了他的双眼,面上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看过伤处,府医从医箱里取出一根光滑的木棍,轻轻按压淤青周围,检查有没有伤到内脏,引得李凝玉倒抽一口凉气。
“嘶—”
按压过后,府医的神情稍缓,言道:“幸而未伤及五腑,淤青处敷些药膏数日便可消退。”
随后府医取出药膏为她敷上,叮嘱她好生休养,期间切勿大幅度动作。
药膏清凉,敷上后伤处的确舒适许多。
然而如此一来,李凝玉的赚钱计划不得不搁置一两天,她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叶青衣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眉宇间流露出的那丝忧虑。
府医刚离开,他便温声问道:“小玉可是在担心这些花露?”
他的语气柔和,李凝玉睫毛轻轻颤了颤,似欲振翅而飞的蝴蝶,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难以瞒过主家,三五秒钟心中便有了决断。
她轻咬下唇,“我一孤女无故寄居在叶府,实在是说不过去,因此我打算过些时日便搬离此处,这些东西便是我安身立命的东西,抱歉。”
用人家的东西赚钱确实是她不道德,她的头越埋越低,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
要不是叶青衣因为习武耳力超出常人,恐怕就听不清她说的话了。
“小玉……”叶青衣眼神有点复杂。
他眼里有失落有伤心,失落是因为她要离开叶府,伤心是因为她做这些却不找他帮忙,还想瞒着他。
他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琉璃瓶这些东西对于叶家来说不过毛毛雨,算不得什么。
她只要向他开口,就算她搬空自己的私库都没关系,他十分乐意为她排忧解难。
李凝玉悄悄抬眼观察他的脸色,发现他的不愉,手指搅了搅衣带子,自知是自己理亏,腾出一只手拽了下叶青衣的袖口,语气带着讨好,“青衣兄,我不是刻意隐瞒,也不是不愿意找你帮忙,只是……”
“我与你非亲非故,在叶府暂住一两日还尚可,但长期居于叶府,成何体统?”
“这些就当我借你的,等我赚了钱,我一定千倍百倍的还你,好吗?”
她话中的忐忑不安是个人都能感觉的到,叶青衣当然也能。
他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下才造就了她这般温吞的性格?
起码在他的认知里,曦国的女子就没有她这般的。
那些女子就算做了错事也只会一脸坦然,更有可能倒打一耙,傲慢的说一句:“本姑娘用得上是你的荣幸,接着便是。”
他终是长叹一声,言道:“既你心有沟壑,兄长便不再多言,然你既称我一声兄长,日后应当多仰仗于我,有何需求,尽可来叶府寻我,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至于你要搬出叶府另建女户…由于大哥在上京任职,于官府中尚有几分薄面,女户之事,我会为你安排。”
叶青衣最后一诺实在是意外之喜,李凝玉眼神一亮。
有了叶家为她张罗女户的事,那些官差定然不敢欺瞒她,事情也会办的相对顺利一些。
她起身向叶青衣深鞠一躬,真心实意道谢,“多谢青衣兄。”
叶青衣连忙扶她坐下,须知,她的腰此刻仍有伤在身!
“何必如此?我叶青衣既已应下,自不会言而无信。”
他既已承诺,便没有毁诺之说。
再说,自她言语中他能感觉到,而今小玉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
而感情之事向来强求不得,他唯有徐徐图之,方可揽佳人入怀。
他深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自己真心以待,终有一日,小玉会知晓自己的好。
叶青衣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言那般,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守诺的好品德,吃过午膳不久他便驱车去了官府,打听女户之事。
此事李凝玉自小童肉包处得知,她抓花瓣的手微滞,须臾眼眸微抬,心中既是感叹又是欢喜。
感叹于叶青衣的君子性格。
自苏醒以来,叶青衣知情守礼,但凡是自己不想说的,他绝不会刨根问底。
而且她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女子住在他的家里,物件取用上也未曾给她半分难堪。
于叶青衣而言,君子之理已然深入骨髓。
正如此想,那道隐匿在暗处,蕴含审视打量的目光复又袭来,她动作一顿,将手里的花瓣全部倒入木桶里,转身回了房间。
肉包见她蓦然转身回房,心想女郎是不是腰部不适,赶忙疾行数步追上她,扶着她的胳膊,“女郎可是身体不适?”
面对天真烂漫的孩子,李凝玉表情柔和,收回他扶着自己的那条胳膊,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发,“无妨,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我们回房看一会儿话本吧。”
肉包眼神闪烁脸蛋微红,“哦”了一声,乖乖随着她一同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便消失了。
李凝玉拿起话本,许久都未曾翻开一页。
那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监视自己?
叶青衣的性格,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或许是府上的其他人?
说起来,自己还未打听过叶府的情况。
李凝玉心思一转,她微微侧头看向正打理她衣服的肉包。
“小包子你来,跟我聊聊天。”她挥手将他唤来。
见她呼唤,肉包展颜一笑,麻溜的撇下手中的衣物就跑到了她身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女郎想聊什么?”
李凝玉微微一笑,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不急,我们坐着慢慢聊。”
“小包子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