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卫心里对这次留校的优秀学生人选,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论综合方面的条件,陶染完全有这个实力可以留校。
只是,孙艳的一面之词,让他的心里有些动摇,陶染和屈扬的出现,让他不得不相信孙艳的话竟然是真的。
他的喉结滚动着,继而,望着陶染喟叹了一口气。
“陶染,既然孙艳说的是实情,这次系里原本考虑你留校的名额,也就不用把你作为考虑的人选,实习的事,你若要是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可以着手准备一下,免得再拖延了时间。”
陶染一时不知所措,她从头到下像浇了一头凉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的一丝机会,祈求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
“马主任,这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吗?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去山区支教的准备,只要能够留下,我愿意把我的所学所获回馈到母校,学校培养了我这么几年,我不能忘本!”
孙艳得意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了陶染,有一种胜利在握的优越感。
如果不能留校,面对着毕业后的抉择,她又该去向哪里?难道还要回那个一穷二白的小山村吗?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出现了当初来m大时的片段......
是二姐——陶红不知从哪里东借西凑借来了七千元钱,找来的司机,把她一路送往m大。
那一刻,陶染感恩戴德,她发誓,这一辈子也要努力偿还,等到毕业有了出息,让父母享福,珍惜这份姐妹情。
她前所未有沉浸在被幸福包围之中,后来,在听到蔡桂香和陶红偷偷说话时,才知道,陶红表面说服母亲让她上学,不过是一时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等她大学毕业,就让她以十倍百倍的代价,嫁给一个死了老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又老又丑,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光棍当媳妇。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七千元钱的来处,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七千元钱,是要毁了她的幸福,把她活生生的卖给一个她从未谋面的人,葬送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与此同时,还附带了一个和家里联系的二手旧手机,以便更好地掌握她的动态行踪。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她们精神控制上的傀儡。
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叫做亲情的地方,是她想要得到温暖呵护,却拼命想要逃离的家。
无论走到哪儿,都无法逃脱这个家对她的掌控,不管她是否愿意。
她没有理由选择,也没有理由逃避,要么上学,要么接受,她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凭别人摆布。
她拼了性命也要逃脱,痛定思痛,念着那份亲情,终究是选择了妥协。
一路颠簸中,陶染闭着眼睛装睡,陶红在她面前说过的风凉话,让她无暇顾及车窗外的风景。
那些让她斑驳痛苦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她不愿意回头,那条熟悉的路,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沙漠村,成为了她想要逃离的出口,是她想回又不敢去回去的家。
在陶染的心里,陶红对她好起来的时候,也会对她关怀备至,一旦脾气上来的那会,哪怕就是天王老子,她都要把人轮流骂上一遍。
在这个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的家庭,陶红的泼辣、刁钻,让村里重男轻女的那些人,不敢再欺软怕硬。
陶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让父亲陶德旺和母亲蔡桂香不惜一切代价,愿意让陶红招个上门女婿在家。
只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牵强附会的理由,这骨子里的传统与保守也给予了陶红在这个家里更多的话语权。
她不会忘记在收到m大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想到即将走向象牙塔的自己,充满了无数的欣喜与期盼。
只是,在她为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好消息高兴的时候,她从家人的脸上读懂了不言自喻的悲伤。
那清晰的话语如狂风骤雨一样充斥着陶染的内心,这沉重的无力感,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我说,陶染,你也知道咱家这条件,就指望咱爸在电子厂一个月赚来的那点工资,你还做梦上什么大学?女孩家不认识字,也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只要长的漂亮,不还是要找个男人老老实实过日子!我劝你,还是死了上学的心!”
这冷冰冰的话,犹如万箭穿心,让陶染来不及躲闪,让她从天上猛然之间坠落到了谷底。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她不愿意认输!
她知道,认知决定成败,选择决定出路,就算自己心比天高,也不愿被人说成命比纸薄,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从那个一辈子翻不出香饽饽的小山村走出来。
陶染不会忘记,这个对数字并不敏感的她,因为偏科的缘故,过五关,斩六将,不负众望,终于考到了S城的重点大学,她的名字成为了学校师生提及的骄傲,也成为了村里人高看一眼的香饽饽。
难道因为陶红的冷言冷语就这样放弃吗?自己的人生只有靠她去主宰。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不容置疑地说道:“陶红,我叫你姐,是因为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姐妹,我没有你那么愚昧,你有不上学的权利,我干涉不了,可我有自己的选择,你想让我也想和你一样,没有一个正经工作,攀附着男人,苟且偷生的存活,一辈子浑浑噩噩走不出这个山村吗?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可悲吗?”
陶红听到陶染在故意找刺,指着陶染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陶染啊陶染,好你个白眼狼,我好心好意劝你,你还不识好歹,别忘了,你上高中时的生活费是谁给你的?要不是我隔三差五地去学校给你送生活费,穿我施舍给你的衣服,你能有今天?”
蔡桂香本就大字不识一个,她默默地看着陶红,在这三个女儿中,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女儿陶红,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二女儿有一张能会说道的嘴。
养儿防老,陶红就是说话不在理,她也愿意无条件的宽容,只为有朝一日,陶红能够为她们养老送终。
想起陶芳,蔡桂香就头疼。
大女儿陶芳高中一毕业,就迷上了教书,只靠着平日里在村里教书的那点死工资过日子。
不经自己允许,自作主张找了一个从福利院抱回来的,没有工作的孤儿——张猛做女婿。
陶芳在终身大事的选择上,没有顺蔡桂香的心思,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只因为张猛长得高大帅气,陶芳心生怜悯,不顾蔡桂香夫妇的反对,和张猛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
她不愿意这门亲事,嫌弃陶芳没有给她找个有本事的女婿。
陶芳就成天不吃不喝,以死相逼,蔡桂香怕再闹出人命,无法给陶德旺一个交代,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有生陶芳这个闺女。
结婚前,张猛东借西凑留下了五千块钱的离娘钱,自己养大的闺女,就成了她张家的媳妇。
结婚那阵,那是锅碗瓢盆,洗脸架,水壶、暖瓶,甚至痰盂,几乎全部都作为陶芳的陪嫁。
蔡桂香无奈,数落了陶芳整整一宿,手心手背连着肉,她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好用自己种植的棉花,扯了新被面,给陶芳套了十二床被子。
唢呐一响,迎亲的队伍一来,她哭成了泪人。
蔡桂香哭,陶芳也哭......
看着一手养大的女儿离自己而去,蔡桂香心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