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如水，门户如渊。
当楚泽迈入那道幽深的太初门户之际，天地骤然颠倒。
他仿佛被投入一片无尽洪流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一道道炽白的流光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
似在剥离他此身与过往之间的一切牵连，将他斩入另一个完整、庞大、独立的世界。
不知过去了多久。
时间仿佛不再有意义，直到那一缕清冽的风，冷不丁地拂过他的面颊。
楚泽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浩瀚到令人震撼的天地。
苍穹高远，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金蓝之色，像是晨曦初现，又似黄昏将至。
日与月的光辉同时悬挂在天穹之上，彼此不侵，却照耀着同一片大地。
大地宽阔无垠，仿佛没有尽头。
脚下是柔韧坚实的土壤，隐约透着淡淡灵光，草木皆生灵，风中带着某种奇异的灵气律动。
山脉宛如蛟龙伏卧，森林如汪洋横陈。
楚泽只站在原地望去，便能见到千峰万壑、灵泉瀑布、古林奇花
一幅生机勃勃、却又蕴含苍茫气息的画卷徐徐展开。
这是——太初战界。
真正的万族朝圣之地。
楚泽静静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那是一种远胜中元宇宙的灵气密度。
却不仅仅是灵气，更像是天地最本源的力量，在这片世界中流淌——纯粹、浩瀚、原初。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神魂都在微微震颤，不是畏惧，而是某种本能的共鸣。
“这里……果然不是凡土。”
他抬眸看向远方，只见天地之间，一道道光柱从天穹垂落而下，像是巨型传送阵的余波残影。
而在那些光柱周围，一道道身影正在显现。
有的通体银白，额生独角，双目如星辰旋转
有的背生血翼，周身煞气翻滚，脚下踏着乌火云焰
有的身披兽皮，双瞳呈现竖状，身躯高大如山。
他们，或飞跃而来，或步入山河，皆是万族英杰，实力不凡。
而这，还仅仅是边缘地带。
楚泽沉默片刻，随后迈步而出。
地平线上，一道古老的传送殿浮现在远方天地之间，其形制不似人族建筑，反而更像是某种万族融合的符文风格。
殿门大开，前方有七条光路交汇于一方广场，其上密密麻麻，聚集着已入界的诸多族裔天骄。
楚泽走上前时，引来了不少目光。
“人族？”
“他不是跟我们一起传送进来的，是单独门户？”
“倒是稀奇，这年头还有人族能单独入界？”
众人低语，但并未轻举妄动。能以一人之力踏入太初战界的，谁敢小觑？
楚泽未理会这些目光。
他望着这片战界，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里，不是简单的秘境，不是一次试炼。这是一个世界。
哪怕只是站在最外缘的入界之地，楚泽也感受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庄严与震撼。
那是历史的重量，是万古传承的厚度，是亿万年来无数族群在此厮杀、争夺、传承的痕迹凝聚而成的气场。
“也许，王朝凤真的踏入此地了。”
他忽然心头微动。
若是朝凤真在战界之中，是否也曾站在这片广场，看着无数异族强者，暗自思量今后路途如何？
楚泽缓缓闭上双眼，任由风吹过脸颊。
他的感知在蔓延，神魂在扩展。
天地辽阔无边，法则清晰明朗，力量交汇在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方真正完整的天地，与外界那些人为秘境、碎界残墟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
也难怪被称作“万族朝圣之地”。
他收回感知，沉稳如昔。
“修行的战场，便是此地。”
他望向更深处的天际。
据传，太初战界分为九重，每一重都是一方天地，每向前一步，便是万族更强者的聚集地。
而入口所在，仅仅是外围最初。
太初风起，天地静默。
而楚泽的脚步，已悄然踏出，迎着无数目光，走入这真正的万族征伐之地。
初临太初战界，楚泽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高台上，而这座高台，才刚刚搭好。
他缓步走在那处太初传送殿前的广场上，目光所及，皆是神境以上的存在。
他隐约察觉到，四方天地间，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强横气息隐匿在虚空深处，时而逸散出一缕，便足以令空气为之一滞，空间轻轻扭曲。
祖境。
至少三位。
不是传说，不是遥远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眼前这片天宇中，悄然栖息。
楚泽不动声色，收敛了全部气息。
他曾是祖境，他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境界。
他的神魂曾撼动星空，真身一拳破域，如今的他虽已重新踏入神境，但面对这太初战界的深不可测，他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压迫。
想了想，他心中有所了然，这应该是镇守此地的至强者。
这里，是万族争锋，是无数绝世天骄积淀的源地。
是一个真正以力量为尊，以底蕴为基的世界。
一念之间，楚泽的心境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成为万众瞩目的光源，而是踏着光与影并存的道路，走到一切的尽头。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他在心中默念这句话时，眼神竟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将曾经那股属于前世祖境的骄傲轻轻掸下，不舍地藏进心底最深处。
如一柄锈迹斑斑的老剑，再不轻易拔出。
广场尽头，一道古老的石碑赫然立于风中，其上铭刻着战界之规，字字如烙铁，蕴含大道意志。
楚泽立于石碑下，认真阅读，不疾不徐，仿若一名初入道的求学者。
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场新的修行的开始。
“嗯？又一个人族？”
“之前听过第三重有个纹身的人族杀的老猛了，估摸着都要奔第四重去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打住打住，这个人族看着年轻，已经是神境了，难不成是单独门户进来的？”
远处几位异族修者低声交谈，语气中既有些许揣测，又不乏轻蔑。
他们未曾出手，也未曾靠近，只是目光打量，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面孔。
楚泽听见了，却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他背负双手，离开石碑，默默走入广场。
另一边，那是专为初临者设置的过渡营地，供新人适应战界法则与地势，领取初级通行令与探界令牌。
一道面容冷漠的执事虚影出现在他面前，挥手间，一枚灰金色的令牌漂浮而出，标注着他的族属、境界与编号：
【楚泽，人族，神境一阶】
“看来这边的修行体系与前世无异。”
他接过令牌，面不改色，却在心中再次冷静确认。
在这片战界，人族并不被优待，反而是少数族群。
地位、资源、地盘、修行路线……都需从零争夺，甚至，寸寸夺回。
“看来，我的人族血脉，在这里，连一个正常居民的资格都没有。”
楚泽嘴角轻轻扬起，却不是笑意，而是一种战意。
他没有多言，径自进入营地后方。那里设有供休整与暂居的屋舍。
楚泽随意选了一座偏僻小屋，走入，闭门，盘膝而坐。
一坐就是半日。
他在适应这里的灵气。
不同于中元宇宙的圆融平缓，太初战界的天地灵气更加粗犷奔腾，宛如原始的洪流，一旦引动便如江河倒灌。
但楚泽并不惧。
在前世，他本就是从浩劫与战火中走来的修者。
适应这种波动，于他而言，不过是呼吸吐纳间的调息问题。
夜色降临，天穹之上，金色的日轮与银白的月盘仍同时高挂，没有落下，也没有更替。
这是太初战界的一种特殊规则——昼夜交叠，永不停歇。
更有一种传说，太初战界共九重，而九重之后，正是两轮日月。
夜幕之下，楚泽睁开了眼。
体内灵气已彻底完成与战界天地的第一次融合。
他神念探出，感知骤然扩大近三倍，精神力的流转变得空前通畅。
“别的不说，光是这天地，对修者来说，都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楚泽终于理解，为何太初战界被称作万族起源地之一。
他起身走出小屋，望向遥远天际线。
一位神境强者从空中疾掠而过，周身环绕风雷法则，速度极快，瞬息便没入苍穹。
紧接着，又有一名气息恢弘的异族祖境撕裂虚空而出，像是在追杀某个敌人，瞬间卷起百丈风涛。
这样的场景，竟在这短短半日间已感受过三次。
楚泽的眼神越来越沉稳，越来越锋锐。
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振奋。
这一世的修行，不该只是重复前世的道路，而应从新的起点，重新攀登更高的高峰。
更何况，他的修行之路已经完全变化，阴阳二力的双向突破，让他对于未来的境界充满了不确定性。
“若命运真要我重走这条路，那就让我走得更远。”
他深深看了一眼远方夜空，旋即转身返回屋中，闭目，再入定。
这一夜，他不再是俯视天下的楚泽。
他是太初战界中，千万天骄中默默无闻的一人。
是从泥土中走来的求道者，是立志再度登顶诸天的火种。
而火种，总是要低伏风中，才能孕育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