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山仍高。
楚泽静立,宛若化身碑影。
他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走了,但还是难免心中去想往事。
他知道了中元宇宙是破碎世界的残片,那是他前世世界的一角遗留,既是墓地,亦是残梦。
思绪一切都已平复,他现在就还有两个疑问。
可他所铸就的一切呢?
他的天道,他的族群,他的信念,他为之死战不悔的万千人族子弟,又在哪里?
重生之后,黑王中与楚泽再度相逢,在告知零碎的信息中,没有提及过多的过往战事,而是着重提及一件事:
——三族并未覆灭,而是“消失”。
天道,并未崩毁,而是“脱离”。
楚泽清晰记得,黑王语气中并无任何不甘与愤怒,只有一种连他都无法解释的空白。
“他们没有死,但也不再在这片世界中存在。”
“你的天道,是最早消失的。”
这句话,在识海中回荡不止,像是缠绕在魂魄深处的一根尖刺。
他亲手铸天,以心血凝纲,以魂魄塑轮回,那一道天道,是他用万载心念,强行锤炼于天地法则之外的孤例。
那时的楚泽自信而骄傲,坚信此道可护万民,可压世敌。
可为何,那条他亲手铸造的天道,却成为最先“消失”的存在?
它去了哪里?
它是主动离开,还是被人抹去?
而人族呢?
他记得曾有千城并立,亿万修者立志登天;记得有无数弟子口呼“尊主”,在群山之间高颂雷音。
他记得在最辉煌时刻,人族甚至掌握了三条主宰法脉,一度压制妖、魔两族,成为世界之巅。
可如今,他重生之后,未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未寻半点族脉的延续。
那些曾以他为灯塔的弟子们,那些曾经喊着“愿为天主战死”的少年们……
他们呢?
哪怕只存一魂一魄,为何都未曾留下痕迹?
楚泽慢慢睁开双眼,眼底雷芒聚敛,隐隐浮现出压抑到极致的锋意。
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前世能执掌众生,便是因他有胆有识,有断有舍。但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心如止水。
“你们没有死……那你们去哪了?”
他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那不是疑问,是誓问,是命魂的追寻。
他曾以为自己已是孤身重生,唯有斩新路、证新道,哪怕孤行九天也不曾迟疑。
可现在他知道,他们或许还在——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再见。
如今他自己,都似乎被操控重塑于一个残界之中,且无人记得。
倘若连他都被抹去,那其他人族呢?他们被带走了?还是同样被埋葬在这场“瓦解”中,被一同遗忘?
这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真相。
遗忘,才是最彻底的死亡。
楚泽缓缓踱步,目光看向天穹。
那里,云层翻涌,雷霆酝酿,而他在等待。
“你们若尚在,我终将找到你们。”
“若你们……都被带走,那我便找出是谁带走的。”
“若那天道……不再认我为主,我便再锻一道,取而代之。”
他轻声开口,却如命运之钟鸣。
共济丹带来的冲击已归于平静,系统的奖励也沉寂无声。而他站立在这一刻,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此刻的楚泽,不再只是踏入化神的修者,不再只是雷鸣宗传承之主,不再只是致远星的一枚棋子。
他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残影。
是从死亡之后重返此世的执念。
是孤身重来,带着千万疑问,誓要寻回一切的真主。
风掠山河,过而不止。
在这片被称作“中元”的残界中,楚泽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与孤独。
风止,云敛。
寰宇皇朝东境,朝阳西斜。
楚泽静静站在山巅,长风吹拂衣袂,似欲将他最后一丝思绪吹散。他低眸,沉静如海。
那份关于前世世界破碎的“中元之秘”,已然铭刻在识海深处。真相冰冷,不容回避,但他知道,有些谜,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撼动的。
“凡人当修行,便是逆流而上。既知不能停步,那便一路走到真相尽头。”
他低语,自语,唇角却扬起一抹淡笑。
他的情绪,从未真正崩溃。哪怕在知晓自己天道失踪、族人无踪的那一刻,他的心依旧未乱。他从来都不是依靠情绪去活的人。
他知道,眼下最该做的,依旧是提升实力。
在二十岁生日前跨入神境,这本是旁人眼中无法想象的难事,尤其在这灵气不稳、诸道凋敝的中元宇宙。可他做到了。
不倚天材地宝,不靠旁人赐予,全凭自身感悟与炼体而成。
而如今,任务完成,神境已成,系统所承诺的太初战界之门,也终于降临于此刻天地之间。
一念之间,虚空泛起涟漪。
巨大的门户出现,悄然悬浮在山巅之上,仿佛直通另一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波动,亦无半点压迫感,却给人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仿佛那之后的天地,是无数因果交织的洪流。
门户之前,楚泽没有立即迈步。
他目光微沉,心中,却有另一个名字悄然浮现。
——王朝凤。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敢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少年郎。
那个曾与他执杯言誓,说要一起闯出个堂堂天地的热血兄弟。
今世以来,他未曾将太多信任交予他人,唯有王朝凤,是他毫无保留的存在。
他曾想过,进入太初战界的路,应该与他并肩而行的人,就是他。
但如今,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未现。
早在几月前,他便将王朝凤的画像、气息特征,一并交予寰宇皇朝的探子,又拜托霍尊出手,以西方宇宙的力量搜寻其踪。
以寰宇皇朝和西方宇宙两大一级文明的情报能力,哪怕是隐于天涯海角之人,也未必逃得过他们的眼。
可结果却是——
一无所获。
没有下落,没有痕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王朝凤就这么“消失了”。
楚泽不是没想过意外。
可他太了解这个兄弟,那是一头藏在血脉中的孤狼,越是身陷绝境,越能杀出血路。
他若还在世,就不会被任何东西轻易埋葬。
除非,他去了……别的地方。
“会不会,已经提前进入太初战界了?”
这个念头并非空穴来风。
他知道黑王的能耐,绝对不会泯然众人。
若是他也有进入太初战界的契机,也许早就踏入了这条征程。
只是可惜,他走前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你若真在那里,那便等着我。”
楚泽眼神渐冷,眸光一如雷霆,将虚空都映出一道裂痕。
他从未怀疑王朝凤的忠诚,也从未动摇两人兄弟之情。
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太初战界之中凶险万重,他也不曾有丝毫退意。
“此行,我为探路。”
“若你已在其中,我便寻你而去。”
“若你未至,我便杀出一条路来——带你踏入。”
他负手而立,衣袂猎猎,望向那道漆黑门户,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那片未知之地的山河、血海、杀场与苍穹。
山风再次卷来,吹起他肩上的青袍,也吹起他心底久违的战意。
“太初战界……”他低喃一句,声音如刀锋划开夜色,“我来了。”
话音落下,他迈步踏出,踏入那扇太初门户。
那一瞬,天地震荡,门户闭合,无声无息。
山巅空留风雪,寂静无声。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太初战界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