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夕阳绽放着它在世间最后的光芒,天边被染成一片血红,那浑浊的气息,似乎在代表着世界的尽头。
红色的光晕散落城镇,为它披上一层滤镜,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感油然而生,孤寂的城镇,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喧嚣,卫兵之前大刀阔斧的行动,仿佛就是它最后的狂欢。
人群排成一条长龙,这是最后一批被转移的居民,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宛若蚂蚁一般匍匐前行,即便他们有多么的不舍,可他们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女孩跟随着大部队,挎着一个小包袱,漫步于这田野之中,昏黄的光将道路铺成金色,人们的影子被拖拽到地上,歪歪斜斜。
女孩紧拽着包袱,跟随着地面上投射的那道身影,沉默不语,这条路似乎格外的漫长,女孩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当她回过头,那座熟悉的城镇依旧矗立在那里,她的家也停留在那里。
女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望着那座渐行渐远的城镇,女孩止住哭泣,忍不住向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问道:
“老师,我们还能回来,回家,对吗?”
身影忽然愣住了,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日光将他的影子拖到身后,女孩就站在阴影下,安静等待着老师的回答,眼角处却有一滴泪珠划过。
“老师……”
女孩抽泣着,望着一动不动的老师,不明白他在想着什么。
是因为再也不能回家了吗?
女孩很快便想到了答案,一个她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不,不,不会的……”埃文迪喃喃自语,他本想安慰阿特拉几句,却又不忍心让她接受残酷的现实。
埃文迪长叹一声,抚摸着阿特拉的头顶,这或许会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那堵高大的城墙依旧在守护着城镇,但城镇却早已没有了城镇的模样,当昏黄的光芒照射在城墙之上,仿佛带来了一丝温暖,也带来了一阵落寞。时间在它的身上留下来无法弥补的伤势,它从守护的高大巨人变成了守候的迟暮老人,见识过岁月的无限风光,如今却要与它守护多年的城镇一同埋葬,年迈的老者终究化为了一块冰冷的残破墓碑。
埃文迪与城墙一同沐浴在日光之下,默默注视着对方,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没有过多留念,埃文迪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打完仗,我们很快就能回家的……”
埃文迪如此说道。
……
城中,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喧嚣。
居民们的紧急撤离,导致城镇异常狼狈,街道上到处都是凌乱不堪的脚印,店铺几乎被搬空,居所内也完全没有了生活的气息。
原本热闹的城镇俨然成了一座死城,十分寂静,除了搬离器械的卫兵,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考德依旧被派往至城墙,默默注视着远方撤离的队伍,在这如此冷清的地方,那算是他唯一的乐趣。
当然,被指派到城墙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维尔板着一张脸,装备着上面发布的“新型枪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考德走来。
“哟!维尔……?”考德本想打声招呼,但在看清维尔的面孔后,却又忽然沉默。
维尔双目无神,面无表情,整个人好似没睡醒一般,一蹶不振,仿佛失去了灵魂,简直就跟之前是两副模样。
见维尔这样子,考德不由得有些担心。
“喂,维尔!你还好吧,不行再睡会儿?”
“不,我没事!”维尔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眼神异常坚定,表示考德无需担忧。
“额……”
见此,考德也不好多说什么。
随后,二人蹲下身子,紧握枪械,一同注视着远方。
撤离的队伍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尽头,考德原本以为这需要很长时间,但当他回过神,却只能留意到天边那一抹红霞。
“真快啊,想不到这日子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好吧,现在他们两个又得无聊到数星星了。
“嗯,”维尔在一旁点头附和,感受着天边那最后的一丝暖意,心情格外宁静。
“感觉很奇怪,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额,做梦?”
考德用一副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身旁的维尔,总感觉这小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
晚风拂过发梢,枯燥的蝉鸣开始在耳中回荡,二人看着远方那几乎快看不见的夕阳,这异常的宁静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良久,维尔收回思绪,望着漆黑的天空,缓缓开口:
“我们,会死吧?”
话题忽然就变得沉重,考德竟感觉到周围的氛围仿佛都下降了几度,空气格外寂静,只有蝉鸣时刻不停,催促着考德给出答案。
但这感觉却让考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考德长叹一声,整理一下思绪,摆摆手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反正,都一样……”
说完,考德握紧枪械,仔细盯着维尔,生怕这小子头脑一热就做出什么蠢事。
然而,维尔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嘴里一直呢喃着考德所说的最后一句,似乎有些失神。
“一样…一样吗…这样啊……”
“维尔?”
考德有些不放心,叫了他一声。
“啊?”
维尔一时清醒过来,看着身旁警惕着的考德,愣了一下。
“你还好吧?感觉你精神有些不正常,有什么话给兄弟说!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不,我没事,真的!”维尔态度坚决道,但他整个人却还是有些恍惚,似乎在硬撑着。
考德十分担心,现在这时刻免不得有些卫兵出乱子,更别说维尔这副模样实在是异常平静的有些可怕。
“特么的,到底是谁把他派来的,你们是真不怕这小子出啥事故啊!”
维尔并不知道考德的想法,他现在感觉很好,什么都做得到,随后便忽然想起什么。
“考德,多谢!”
“啊哈哈,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考德强颜欢笑,内心却在不断的安慰自己。
“稳住!稳住!一定要稳住!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
只见,维尔忽然话锋一转,道:
“考德,上面好像说,如果有特殊原因的话,卫兵今天可以先去陪陪家人……”
“嗯——?”
考德眼中灵光一闪,瞪大双眼,一脸惊奇地看着态度古怪的维尔,一时间仿佛看透了什么,心中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
“害!早说啊!你不就是想和家人报个平安嘛,算算时间,你妹的婚礼也快到了……”
考德拍了拍维尔的肩膀,保证的说道,“放心啦!写个信就行,多大点事儿啊!”
“嗯!”维尔点点头,没有否认,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哈哈大笑的考德,“我只是想…考德,你……没关系吧?”
“啊……”考德没想到维尔居然会问这个,但他却不以为然,摆开双手,笑了声。
“哎呀,我是个孤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没家人也没啥顾忌不是嘛!”
“……”
维尔望着似乎并不怎么在乎的考德,沉默不语。
“考德。”
“嗯?”
“事实上,我之前一直都在抱怨魔王军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为了防备那虚无缥缈的敌人?”
“可,当魔王军就要真正来袭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好,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打仗了,我一个卫兵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魔王军没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能战胜魔王军,拯救世界的和平,成为国家的英雄,即便战死沙场,壮烈牺牲,也会被奉为英灵。”
“但当魔王军真的来临时,我却感到了迷惘,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现实!我可能会死,但我不在乎,应该吧,反正我的内心是这样想的。”
“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在敌人来临前我却感到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这和我以为的不一样,不一样!”
“我想清醒一点,抛弃这些杂念,但这些东西却一直困扰着我,我没法清除它们!没法清除!”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维尔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