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深夜,温拾卿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她掀开帐帘,正见沈鹤廷满身血污归来,蟒袍上的龙纹被暗红浸透。
他抬头望见她时,眼底的杀意尚未褪去,却在触及她担忧的目光时,声音却下意识放柔:“吵醒你了?”
温拾卿快步上前,却在看清他肩胛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猛地顿住。
那里的衣料早已被血浸透,伤口周围皮肉外翻,暗红的血正顺着蟒袍下摆滴落在地。
沈鹤廷偏头躲开她伸来的手,却因牵动伤口闷哼出声。
“别动。”温拾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眉心紧锁:“怎么伤成这样?”
沈鹤廷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拉着她的手往营帐里走:“别担心,小伤。”
营帐内烛火摇曳,被褥整齐,他扫了眼,又看向了旁边的人:“还没睡?不习惯吗?”
温拾卿一直蹙着眉头,借着烛火才看清眼前人脸色苍白,“你不应该去找大夫吗?怎么来这里了?你受伤了不知道吗?”
“你是王爷!别不拿身体当回事!”
语气很重,质问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沈鹤廷微微怔愣,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似乎对这样的她很陌生。
很急很凶,还冷淡的很,可偏偏她蹙起的眉心,哽咽的话语,泛红的眼尾,处处都烫的他心口疼。
这怎么不算是为他失控了呢?
下一秒不由得勾起了温柔的弧度:“卿卿好凶。”
他低笑着伸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摩挲着泪痣:“我好喜欢。”
温拾卿别开脸,目光死死盯着他皮开肉绽的肩胛:“还不快回去看大夫,你要是流血流死了,我可是一滴泪也不会流的。”
话音未落,沈鹤廷突然嘶了一声,整个人往前倾。
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窝,染血的掌心按在她后背:“我错了,疼的很,卿卿别气了。”
“我几日没见你,今日格外想见你。”他将脸埋进她颈间,呼吸灼热而急促,“原本也只是想看一眼就回去的,没想到你还没睡。”
温拾卿心里乱,见他如此,又忍不住心软,她轻轻抬了抬肩膀:“还发热了,快去看大夫。”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无妨,没伤到骨头。”
说着却将人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几日来的思念都揉进这短暂的拥抱里:“就一下下,就抱一下下。”
几日乱战下来,沈鹤廷此时只想抱一下眼前人。
最终在温拾卿的坚持下,沈鹤廷还是松开了手,被她推出去看了大夫。
药香混着血腥味在帐中弥漫,沈鹤廷倚着虎皮软垫,刚裹好的绷带渗着血渍,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潮红。
温拾卿跪坐在矮凳上,指尖捏着浸了药汁的布条,却迟迟不敢触碰他泛红的伤口。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幕上,她垂着眼睫嘟囔:“大夫怎么连包扎都不包扎一下。”
“伤员多,这点小伤看完了便去看其他将士了。”沙哑的嗓音裹着笑意。
沈鹤廷伸手扣住她手腕,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轻轻摩挲,“所以只能麻烦卿卿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颤,温拾卿手中的布条险些滑落。
她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那里藏着化不开的柔情。
“松手,我先给你包扎。”
温拾卿睨了他一眼,抽回了手给他包扎:“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回京了。”
沈鹤廷烦躁的啧了声,“这么快?”
“不快,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了。”温拾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绷带在指间绕出凌乱的结:“我还要回京复命。”
沈鹤廷手肘撑着桌面,杵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真不想让你回去。”
可下一秒,他又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落寞:“不行,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还是京城里舒服些。”
“这里其实......”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卫跌跌撞撞闯进来,声音带着惊慌:“将军!左翼军在黑松林遭埋伏,敌方火油弩封死退路,已被困两个时辰!”
闻言,温拾卿猛地站起,矮凳翻倒在地发出闷响:“左翼军?是我三叔吗?”
沈鹤廷神色骤变,也站了起来,扯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犹豫,他拍了拍温拾卿的肩膀安抚:“放心,万事有我。”
说罢提步就要走出营帐,可衣袖却被人拽住。
温拾卿仰着头,眉宇间溢出来的忧心:“你还在发热。”
“小事。”沈鹤廷反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笑了笑便又匆匆跟着亲卫走了。
前线没有消息传来,温拾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是寝食难安。
心里既挂念她三叔,也挂念着沈鹤廷。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心,或许他不知何时早在她心间占据了重要位置。
三日后,前线终于传来消息。
担架抬进营帐时,血腥味先一步涌进来。
“让一让,都让一让!”
项黎浑身浴血,头盔不知去向,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他率先拨开人群,声音嘶哑如破锣:“快传军医!快传军医!”
“他娘娘的!伊勒图都被伤成那样了,居然还带着伤搞偷袭,真特么不是人!”
裴将军重重叹了一声,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左翼军只救回来了两成。”
铅云低垂,将营地压得喘不过气。
温拾卿想要上前,却被众多人围在了圈外,听到这句话,顿时血液凝固,耳边嗡嗡作响。
两成?
她脚步像灌了铅一般,前进不得又离开不得,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三叔……九歌…… 九歌……三叔……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裴忆安担忧的声音传来:“温大人?”
温拾卿猛地回过神来,猩红的目光里满是焦急:“我、我我要见王爷。”
裴忆安面露难色:“可是此刻实在不便......”
“那我要见温统.....”
“裴将军!项将军有请!”营帐里突然传来亲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裴忆安歉意的点了点头:“温大人还请移步,这里人多杂乱,冲撞了温大人就不好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温拾卿心急如焚,抬脚就想往沈鹤廷的营帐里冲,却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
长枪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温大人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