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书:
谢望安,我与你寒冬相见,表白相识,暗巷相交,盛夏相恋,恩恩怨怨共计十一载,始于误会终于凄惨。
自十九跟你之后,我未尝试半分委屈,泪水的咸意仿佛与我永世隔绝,喜乐常现我脸,生活只有酸甜香辣。
从前我自认为自己生性凉薄,对这世间情爱毫无半分兴趣,我不屑于像其他女子一样终日沉沦在爱而不得与失去自我的情海里疯疯癫癫,时悲时哭。
你说过我是你生命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你的人生,可我想说的是,直到如今我才发现你才是我的光。
我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平安的生活皆为你所赐。
若没有你那年暗巷挺身而出的相救,我许夏蝉不过也就成了那三个畜生的玩物。
或许那位老人说的对,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这些年我从未认认真真的思考过这件曾经自以为微不足道的事,从未想过能够奋不顾身的保护一个人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与你在一起的理由更是荒唐,只因我认为家里需要一个男人。
那时的我与你这个混混论起来好像更加混蛋,我将感情当成儿戏把你当做物品。
你因我东奔西走销售货物,将黄发染黑,喷上发胶,把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那时的我甚至觉得你有一点丑像卖保险的。
可是傻子,真正的大人头顶是没有头发的,你始终是一个男孩是一个小孩,只是我忘了,你也忘了。
依稀记得你的第一次坐在石凳上,旁边有粉色的樱花树,风一吹,亭外的花瓣缓缓飘落,你那粗糙的手指却灵巧秀丽的弹唱出了最动听的情歌,那时我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妈妈说过,爸爸当年也曾为她弹过《爱如潮水》。
你说我笑的真好看,我又恢复了冷漠的脸,或许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存在高傲与优越感吧,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情绪。
写这封信时我很多词不达意,甚至我根本不知道与你说些什么。
你人走了,我说再多又有何用?
说的再多,你能听见吗?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你写我心妻书,我烧你与夫书,生不能同床共枕做夫妻,尽是遗憾与悔泪,死望君安息瞑目,若不能释然对我之恨意,君可入梦尽取我项上人头泄心头之愤。
佛道两家讲因果,那年的围巾是因,可果并未完。
你说只要我未曾遗忘过你,你便没有死,那我便活久一点,记得你久一点,直到死亡。
缘分源自天时地利,差一分一毫便是空门。
那年大雪的你与一时兴起生起同情心的我,便是最后的人和。
如今约定有期,君无期,愿君在地府九幽三生石上与我缔结三世情缘,我愿与君来世化作比翼鸟,恩爱缠绵,生生不弃,世世不悲。
当时只道是寻常,别后方知情意长。
谢望安,我爱你,你要知道。
谢望安,我是你未亡的妻子,你也要知道——妻子许夏蝉。』
2015年,12月2号,严寒。
大地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飘飞的鹅毛大雪宛如落叶蹭过脸颊,丝丝凉意沁人心。
陵墓前。
已经三十二的许夏蝉蹲在地上将一封信与纸钱一起焚烧。
淡金的火焰与乌黑的纸烬吹在女人的腿上,这刮起的风与吹向她的炽热让女人升起一丝自我欺骗的迷信。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呜呼呼——”
回应许夏蝉的只有寒风,可这已经足够了。
女孩不施粉黛的脸扬起笑容,起身之后她拿出一方丝巾,向前走了一步,仔细、轻柔的擦拭着一座老人的墓碑。
“奶奶,你说我做谢家的媳妇你会同意吗?”
“我猜你应该不会同意,毕竟我这个人那么不好,也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我希望你老人家不要记恨我,不然我担心自己死后啊,谢望安连让我给他当丫鬟的机会都不会给我,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老人家给我说说情,让我伺候他,伺候你。”
“呜呼呼——”
回应许夏蝉依然只有凛冽的寒风。
擦拭完墓碑后,女人跪在老人墓前虔诚的磕头。
“你们在下面照顾好自己,若是可以,还请托个梦给我,我很想你老人家,也很想谢望安。”
许夏蝉戴上手套,望着又染上雪的墓碑,眼神汇聚在谢望安墓碑的那张照片上,摸了摸头顶黑发当中的白雪,轻声呢喃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谢望安我们好像一起白头了。”
女人说完,身影单薄的离开,随行的保镖一言不发的打着伞跟在后面,来到路口,一辆阿尔法的门自动打开,一名已有白发的老人戴着围巾坐在位置上。
“烧完了?”
“嗯。”
车辆缓缓启动,黑色的车队与雪白的世界泾渭分明。
柳青微望着侧头看着窗外路景发呆的女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许夏蝉没有回应,或者说是她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
“夏蝉。”
“嗯?!怎么了?”
许夏蝉回头望着母亲。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三年的约定也结束了,你该考虑结婚了。”柳青微说道。
许夏蝉又望向窗外,精神好像涣散又飘忽。
“女儿。”
窗前女人深邃的眼神凝了凝,随即转头道,“妈,我决定了,这辈子不结婚。”
“这怎么行?谢望安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复活,你何苦这样浪费自己的人生呢?”
许夏蝉微微笑起嘴角,眼神温柔又划过一道伤感,“谢望安太好了,把我爱的也太好了,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不过如此,爱情也不过如此,别劝我了,妈。”
“你就听我的吧。”
许夏蝉转头望着自己母亲,无声的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窗外,“当初与那个男人订婚我听你的,现在我不想再听你的,我要听自己的。”
“那你老了怎么办?到时候我死了,没有人照顾你怎么办?”
“你走了就先去下面安家,到时候我就又回家了。”
柳青微的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己女儿的性格随了她爸。
......
入夜,许夏蝉泡完澡后习惯性的倒上一杯酒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然后拿起那本泛黄的日记本。
当初她本已经烧了日记本,可看见火焰在蚕食纸张时莫名觉得是在烧她的心,随即扑灭了火焰。
那日的因,三年的果。
当初如已烧毁这本日记,或许她永远都无法明确自己早已爱上谢望安的那颗心。
『2002年,八月二号,夏。
我和谢望安确定恋爱关系了,我不知道决定是否正确,如果爸爸还活着或许我不会如此草率开始我的第一段感情。
不管了,虽然我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我也不想言而无信,最起码我从谢望安身上感受到了爸爸曾经给我的安全感。』
『2002年,八月四号,夏。
今天和谢望安第一次约会,他穿的衣服丑死了,我说给他买衣服他死活不要,说自己挣钱买,不能花媳妇的钱,大男子主义真是烦人,难道他没有发现我有点嫌弃他丢脸吗?』
“噗嗤...”
摇晃着红酒的许夏蝉看到这里豁然笑出声,然后眼神情不自禁的聚焦在某个方向,片刻之后露出一抹笑容微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第一次约会谢望安戴了一个鸭舌帽,叉耳的黄毛特别像非主流,本来是高高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瘦,好像一根黑皮甘蔗,穿的衣服更是让人无语,白色的短袖短了一截,肚脐眼都露出来了,裤子也不伦不类,一边像是被刀划破的口子,一边又是一个骷髅头,还穿了一个布鞋。
许夏蝉和他约会走路都是离他几步远,两人全程几乎没有交流,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男孩快送她到门口才说是因为好几天没有回家,衣服有味道,约会又是许夏蝉临时起意,他只能借朋友的,起码衣服不臭。
『2002年,八月十号,夏。
谢望安说他要挣钱,跟着哥们在工地搬砖,到时候养我,我忍不住笑了,他搬砖能挣几个钱?文化又那么低,唉...我们的未来很堪忧啊...』
“傻子,你要是不自杀,现在肯定是大老板了吧?”
女人意兴阑珊的喝了一口酒,继续翻起日记本。
『2002年,八月十二号,夏。
谢望安今天送了我向日葵,她说我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阳光一样好看,我当时冷着脸收下就离开了,其实我挺喜欢的,只是觉得在校门口他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2002年,九月一号,夏。
谢望安搬砖的第一份工资拿到手了,他说请我吃烧烤,带我买衣服,说喜欢什么都可以给我买。
拜托大哥,你才五百块,我一个口红都五百好不好?
而且烧烤摊的环境好差啊,虽然味道不错,但我接受不了,以后约会还是我出钱吧,他挣钱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一个奶奶要养。』
“明天吃吃烧烤。”
女人的光滑洁白的手指翻动纸张的速度很慢,好像在品味一本书籍,当杯中酒尽,女人将日记本妥当的放在桌子上抽屉里,躺在床上温暖的卧室和柔软的被子很快使她困意来袭,眼帘变重。
“媳妇,媳妇,我学会吉他了,我明天给你弹爱如潮水,记得带上你的吉他。”
落英缤纷,粉色的樱花,瓦绿的长亭,阳光羲和饱满,亭外的青草与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几片花瓣飘进亭子落在许夏蝉的秀发上与蹭在鼻尖上。
女孩的对面是穿着洁白到发光的白衬衫,一头飘逸黑发,扬起笑容,抱着木吉他的男孩。
“媳妇,准备好,开始了哦。”
“噔噔噔——”
清脆、厚实的吉他琴声响起。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且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
男孩的声音很独特,有点尖锐可又有一股温柔的声线,好似中性音,许夏蝉形容不出这声线,她只知道她百听不厌。
“可以再唱一遍吗?”
“好呀,媳妇喜欢听我就唱。”
歌声与吉他声萦绕于耳,许夏蝉笑着笑着就开始用手指擦拭眼角的泪花,这个混蛋终于舍得来自己梦里了。
“别哭,我见不得你哭。”
弹唱的间隙,男孩笑着道。
“我不哭,我现在听你的话。”
“傻子,别因为我而失去原本的自己哦。”
男孩温柔的带着儿音说了一句又陷入弹唱。
许夏蝉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听着这首《爱如潮水》
女孩的耳朵不知厌倦,男孩的歌喉与手指亦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许夏蝉竟然看见了金色的晚霞,淡绿的狗尾巴草绒在光中仿佛一簇金色的火焰,粉色的樱花在呈现惊艳的鲜艳彩色,影子下,女孩的头发飘动,她想起身靠近男孩,可视线情不自禁落在了地面,发现只有一道影子时她穆然脑海传来寒意,同时清醒了些许,可依然把这一切当做是真实的相遇。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男孩转头望着亭外说道。
“以后可以多来几次我的梦里吗?”许夏蝉不舍的问道。
金色光华中,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抿了抿唇,又低头片刻,随即抬起头,对着女孩笑道,“许夏蝉别等我,你应该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
“忘记我,成为更好的自己,再见。”
“不要!”
“谢望安我已经爱上你了,你不要走,你多待一会好不好?”
“谢望安为什么我刚爱上你就是永别啊?!”
“谢望安!谢望安!你回来!”
亭门口,男孩仿佛站在了光中,身躯开始渐渐融入光线,他转身露出笑容对着女孩挥手,“许夏蝉,无论我如何恨你怨你,我永远希望你安康顺遂。”
“一起牵手走过一段人生路已是幸事,何须苦苦强求?或许遗憾,或许悲伤,或许哭泣,或许错过,或许黯然神伤,我们结束了,你也要知道,我曾拼尽全力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