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倾袭,白日里喧闹繁华的京师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窗外风声习习,裹挟着树叶的沙沙声传入屋内。
床榻上,温清漓神色清明,无一丝睡意。
将挂在颈间的玉佩握在手中,她的心中才安定许多。
这玉是十二年前她流落至离人巷时,突然出现的。
离人巷,位于大晟边境。说来神秘,实际上就是三不管之地。
即皇帝不管,律法不管,家人不管。汇集了各地无家可归之人,可谓鱼龙混杂。
她一五岁孩童,流落至此,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哭累了就睡过去,再一觉醒来,脖子上便多了个玉佩。
纹理精致,玉色清透,她一见就十分喜欢。
自那以后,她的生活便好了许多,总是遇上各种好事。还有一人自称圣医妙手,说与她有缘,要收她为徒。
被困于青州别院的那五年,每次抚摸这玉,她都坚信自己终会有报仇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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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月至林稍,书房内烛火通明。
一紫袍男子伏于檀木桌案之上,左脸处金质面具的纹理从眉心蔓延至耳后。
哪怕是静坐着,男子的肃杀之气依旧难以掩盖,肤色泛着不自然的冷白,唇色殷红。
指节有规律的轻扣桌面,彰显着此人的心情不虞。
骨节分明的指尖挟着一张泛黄的纸。纸张不过碗口大小,却用黑墨写满了字。
“王归章,温宏业…”
话语中的冷意像是在诵读死亡名单。
另有一人推门而入,快步行至他身侧,“大人,下午温府差人送来一张请帖,说是要举办归宗宴。”
迟宴声不曾抬头,“扔了。”
子页早知会如此,随手将请帖往怀里一塞。
“大人,这温家也在名单之列,此次相邀,会不会与贪墨案有关?”
“或许吧。”
迟宴声语气轻慢,随手将名单收进暗匣,转而从旁边拿出一本奏疏。
子页不解,“我们设了那么久的饵,满朝官员谁人不知大人要重查青州知府贪墨一案。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大人当真不急?”
“两年都等得,又岂会在乎这几日。”
迟宴声批阅完,又拿起一本,打开便看到上面写着,“内阁首辅迟宴声擅权专政,实属逾矩,不敬皇权……”
子页偷偷瞥了一眼,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只听一声轻笑,声音是刺入骨髓的冷戾,“鱼饵已下,该急的不是我们。”
他直接拿起朱笔,在那奏疏上写下已阅。
“唯有静候,才会有鱼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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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温府摇晃的马车之中,温清漓与温玉宛对面而坐,相对无言。
温夫人说她初来京师,该出去逛逛,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看着温玉宛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温清漓心头冷笑。
就这么等不及要对她下手吗?
马车一路行驶,不知到了何处才停下。
下了马车,温玉宛指着不远处繁华的高楼介绍,“那是千鹤楼,京师数一数二的酒楼。”
因出行在外,二人皆戴着帷帽。
隔着薄纱,温清漓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心中憋着坏。
“我们为何不过去?”
温玉宛朝两旁扫视一番,“再等等,还有人没到呢。”
眼看日上天中,温玉宛等的焦急,时而翘首以盼。
终于,她目光轻顿,笑道:“他们来了。”
随着她看的方向望去,温清漓的目光紧锁在三人身上。
有一人她认得,是昨日那嚣张跋扈的四弟弟温既白。
走在最中间的那一位,五官俊秀,身着红色长衫马褂,腰间盘着鎏金玉带。
从衣着来看此人应是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
最左侧的公子手执玉扇,身着墨绿色长袍却无半分书香之气,五官清秀,眉宇间却尽显靡乱之色。
三人并行一排,很快就走到她们面前。
温既白眉宇间有几分痞气,说话却是乖顺,“二姐姐。”
温玉宛笑着应道:“你们终于来了。”
又转头冲温清漓道,“三妹妹,既白说昨日与你有些过节,他心中很是抱歉,所以央求我约你出来,今日这顿饭就当是赔罪宴了。”
温清漓轻笑一声,“原来如此,四弟弟多虑了,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天色,迟疑道:“这个时辰你应在国子监读书吧。”
温既白嫌恶地啧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还以为四弟弟特意约我出来向我赔罪,是愿意认我这个姐姐了。”
温既白小声嘀咕,“你是我哪门子的姐姐?”
看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温玉宛眸中闪过一丝得意。既白可不会像大哥一样,轻易就被她抢走。
“既白,不是说今日要给三妹妹赔罪吗?莫再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温清漓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从方才起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转头对上那双眸子,轻笑道:“不知这二位公子是……”
“在下魏长庆,魏家长子,家父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墨绿色的衣袍随着动作悠然飘逸,端得几分君子作派。
虽语气淡淡,但眼中难掩得意之色。
最中间的公子语气不耐,只凉凉说了句,“顾启明。”
“原来是顾世子。”温清漓躬身行了一礼。
见她对顾启明态度殷勤,魏长庆面上笑意收敛,眸中诡谲。
果真如既白所说,是一个攀权附贵之人。
温玉宛道:“我还有旁的事,这午膳就不同你们一起吃了。”
她热切的拉起温清漓的手,“三妹妹,你用完午膳再同既白一起回府吧。”
温情漓轻轻点头,眸中是忍不住的诧异,手段如此拙劣,当真是温宏业教出来的女儿?
温玉宛匆匆离开,她跟着几人一同往千鹤楼走去。
魏长庆在她身侧,手中玉扇轻合,“温三小姐初到京师,这千鹤楼的膳食是必不能错过的。”
帷帽掩映下,温情漓面上清冷,轻谩附和。
余光却突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轿子。
她神色一凝,难道迟宴声此时也在千鹤楼?
抬手轻抚颈间玉佩,看来上天依旧在眷顾她。
帷帽随着微风被轻轻吹起,温清漓扬起的嘴角若隐若现。
顾启明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心中轻叹。
这温三小姐笑的还挺好看,只可惜人太蠢了。
几人一同踏入千鹤楼中,掌柜远远地迎上来,“几位可是许久没来了。”
顾启明摆摆手,“别废话,三楼雅间。”
“这…”掌柜笑意僵在脸上,“门口那轿子你也看见了,那位爷每次来都把三楼的雅间全包了,不准人上去。这二楼倒是还有……”
对上顾启明要吃人的眼神,掌柜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魏长庆神色不虞,这迟宴声在朝堂上仗着品级高整日与他爹作对,现在又欺负到他们头上,真是欺人太甚。
他脸色阴沉,“掌柜的,哪有如此做生意的道理。”
掌柜冷汗涔涔,这几位爷他一个都惹不起,偏偏三楼那个是他最惹不起的。
看掌柜的一脸谄媚,而三人依旧不依不饶的样子,温清漓轻叹一声,“看来是不巧了,不如改日吧。”
温既白当即脸色一变,“不行。”
顾启明扫了他一眼,神色不耐,“二楼也行,快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