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淮四两拨千斤地笑,“没有就没有,好好说就是了,你脸红什么。”
“没红,灯光照的。”应筠梗着脖子,打算嘴硬到底。
叶嘉淮被她蹩脚的借口逗得想笑,故作正经的“哦”一声,像是恍然大悟般,“那今儿这光打的巧,全映你一人脸上了。”
应筠很想瞪他一眼,但又怕转头一和叶嘉淮对上,就落了下风。
她真的好奇他是不是从哪儿学了读心术,在他面前,她的那些小心思好像都无处遁逃。
被看透而没秘密的感觉就跟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让人觉得羞耻又挫败。
应筠不去看他,双目炯炯地正视前方,宁可自个儿生闷气。
她安慰自己,回了宿舍再骂,不急于一时。
虽然听起来有点没出息,但胜在能骂得自在。
叶嘉淮其实很想伸手去戳一戳她气鼓鼓的侧脸。
他收回视线,还是忍住了,不能再逗了,一会儿真得炸毛了。
恰逢车子停稳,很快就有人迎了上来开门。
叶嘉淮不忘好心地提醒那位还在闹别扭的姑娘,“应小姐,别生气了,该下车了。”
应筠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别和他计较,沉住气,说:“我没生气,叶董。”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不可信,但应筠说的却是真话。
这是她经历了许多挫折才领悟出来的道理。
痛苦的牵绊是无休无止的,所以她总是尽量,不要让坏情绪停留太久。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苦恼而错失可能就在下一秒的美好。
秋日的雨促使晚间的气温骤降,再加上又是在山野间,风要大一些,温度也要更低。
从车上下来,温差太大,一阵鸡皮疙瘩顺着后脊爬上来,应筠被风吹得迷了眼,站在原地,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山风的吹拂没有规律,披散的发丝却认了风做主人,肆意张扬地飞舞起来。
还好这里灯火通明的,否则一定会有人被吓到。
发丝拂面,应筠几乎能够想象到她现在到底有多狼狈。
她慌乱地伸手去整理,但总有那么几缕很不听话的,依依不舍地贴着她的面颊。
叶嘉淮看不下去,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傻站在风口,是生怕自己不会感冒?”
很快就松开了,就真的只是出于好心。
短暂的一瞬,让应筠的心跳有了片刻极细微的停滞,手腕好像被烫了一下。
“走了。”叶嘉淮说。
应筠赶忙把发丝抚平,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台阶上走去。
风好像突然就听话了,从一侧吹来,而叶嘉淮挺阔的身形为她挡住了大半。
后来,应筠也会想,这大概真的是一种缘。
就好比这个夜晚,陡然转向的风,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忘记,眼眸低垂的瞬间所瞥见的,翩跹衣摆的颜色。
还未迈进门,一位儒雅的老伯率先快步从大门里内走出来迎接,“叶先生。”
叶嘉淮没什么架子,“下雨天的,您就别跑出来接了。”
头发花白的男人笑得中气十足,摆摆手,说:“不碍事。”
“前面卡口传消息来说是您的车我还不信。”老伯和蔼地和叶嘉淮寒暄,“叶先生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
应筠在一旁听着,其实有些着急,想插话说先走,又找不到时机。
虽说已经晚了,但就和任务没完成一样,搁在心里总是个事。
叶嘉淮神色淡淡地侧首,望了眼应筠,把话题引到她身上,“这不是送小姑娘来赴个约。”
突然被提到,应筠愣了愣,弯起嘴角大方得体地打招呼,“您好。”
只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好像他们很亲近似的。
叶嘉淮语气里的惯纵听得吴恙心一惊,怎么也想不出还有哪号人物能让这位摆出如此的低姿态。
吴恙不动声色地瞧过应筠明艳娇润的脸蛋,不敢妄加揣测,回以一笑后就收回了视线。
应筠苦恼地思忖此刻是不是最适合开口的机会。
这时候又拘谨起来了。
叶嘉淮取了支烟夹在指缝,没急着点,把话题引下去,问她:“要去哪个包厢?”
“栖然阁。”应筠如释重负,报出包厢名,又补充了句,“苏女士约的。”
吴恙一听名字就了然是谁的客人,朝一旁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侍应生小跑过来。
吴恙示意:“带应女士去栖然阁。”
侍应接过她手中的包和伞,素质专业,“您跟我来。”
离开前,应筠还很有礼貌的记得要道别,“谢谢叶董,再见。”
叶嘉淮正偏着头,在避风点烟,清白的烟雾散在风中,尼古丁的成效卓着,终是将蠢蠢欲动许久的燥给压下。
他早听惯了她的谢,手摆得很敷衍。
吴恙低声问:“先生用晚饭了吗?”
叶嘉淮吐出一口烟圈,“简单弄点吧。”
“好,我马上让人准备。”吴恙陪在叶嘉淮身侧,一同往他常用的包厢走去。
手中的烟燃尽,叶嘉淮像是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嘴,“今天栖然阁是谁定的。”
“何董,何既明的夫人。”
—
栖然阁在庭院偏角,在廊檐下走过一段后,还要经过一段青石板铺设的小路,曲径通幽,通往的地方大概又是一处桃花源。
叶嘉淮是常客,可想而知,要来吃饭的门槛不低。
应筠淡漠地勾勾嘴角,她知道,当年苏令仪抛下她,要去嫁的人家世很显赫。
后来,她来北城上大学时,和苏令仪见面,从她脸上少有岁月蹉跎的痕迹,大概就可以推测出,这些年过去,她过得很好,想来她那位丈夫也是越发权重望崇了。
应筠知道阿婆为什么希望她和母亲重修旧好,是想着,她万一有了难处,也好有个能帮忙的人。
可应筠对这些其实并不在乎。
她清楚,她和苏令仪,早在她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五岁之前,应筠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是小康,幸福美满,父母疼爱她,阿公阿婆宠着她。
那时候应筠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怎么才能背着父母多吃一颗大白兔奶糖。
直到她五岁那年。
一切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过往种种都成为了一场梦,余留给她的,就只有越变越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