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踪(春秋战国)
第三十六章 齐纨秘语
子奚蹲在临淄东市染坊的屋檐下,手指摩挲着刚买的粗麻布。布匹上深浅不一的靛蓝纹路里,混着几缕不寻常的铜绿色——那颜色像极了姑苏城外剑池里漂着的毒油。
\"客官要染什么色?\"染匠掀开热气腾腾的染缸,腾起的白雾里裹着股咸腥味。子奚眯起眼睛,看见缸底沉着几片鱼鳞状的青铜渣,随着沸水翻腾时隐时现。
\"给老母亲做寿衣,要最正的玄色。\"子奚故意把布匹往染缸边蹭了蹭,布角沾到溢出的染料,瞬间蚀出个锯齿状破口。染匠脸色骤变,抄起搅棍就往他头上砸。
子奚侧身闪过,布匹顺势缠住搅棍。靛蓝汁液顺着木棍滴落,在青石板上蚀出个归墟符咒的雏形。\"你们家染缸里,怕是混了不得的东西。\"他手腕翻转,布匹绞住染匠脖颈,勒出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纹——那纹路走向,竟与吴宫剑池底发现的青铜脉纹如出一辙。
染坊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子奚踹开染匠冲过去,看见三个赤膊汉子正将成捆的素色绢帛扔进井里。月光照在井口青铜轱辘上,锈迹斑斑的轴心处卡着半片吕不韦门客的腰牌。
\"这是要染海图?\"子奚的青铜锁链缠住井绳,绞上来半匹湿漉漉的帛书。月光下,帛面空白处逐渐显出水波纹,隐约能看到徐福船队的桅杆轮廓。抱着帛书的汉子突然七窍流血,皮肤下鼓起蚯蚓状的青筋,嘶吼着扑过来。
子奚甩出锁链缠住那人脚踝,链环刮破裤腿,露出小腿上暗红的共工氏族刺青。另外两人见状转身要跑,被他掷出的青铜渣打中后颈,扑倒在染缸旁。缸中沸腾的染料突然凝成三只玄色鬼手,将他们的脑袋按进滚烫的液体里。
\"墨家的机关术,配上共工氏的邪咒。\"子奚用锁链勾起染缸碎片,边缘焦黑的痕迹让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咸阳焚书时特有的硫磺焦油味。井底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他探头望去,井壁的青铜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转眼封住了井口。
子奚退后两步,锁链缠住屋檐下的青铜风铃。铃舌撞击的清脆声响中,井口青铜突然龟裂,迸出三百枚带倒刺的齿轮碎片。他旋身躲闪,碎片擦着脸颊飞过,削断几缕发丝——发丝落地即燃,蓝火苗里飘出徐福炼丹的朱砂味。
染坊大门被撞开时,子奚正蹲在染缸边研究焦痕。闯进来的齐国司库府兵举着火把,为首的军曹脸上有道新鲜的烫伤,疤痕形状竟与帛书上的归墟符完全重合。
\"宵小之徒敢盗官家帛书!\"军曹的青铜剑劈来,剑锋离子奚咽喉三寸时突然软化,化作藤蔓状的青铜菌丝。子奚后仰避开,锁链缠住房梁借力跃起,靴底带翻的染缸泼出漫天蓝雨。
菌丝遇水疯长,转眼织成密网。子奚扯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喷出的酒雾遇火把轰然炸开。热浪掀翻菌丝网的刹那,他瞥见司库府兵铠甲内衬上暗绣的航海图——浪涛里浮着相柳的九个蛇头。
\"你们家司库大人,怕不是齐国人吧?\"子奚的锁链绞住军曹手腕,扯下半片甲胄。甲片背面的铸造纹里,嵌着三星堆神树特有的枝桠纹。军曹突然狞笑,嘴角撕裂到耳根,喷出的黑血里裹着南海藤壶碎壳。
子奚闪身避开毒血,锁链扫倒整排染缸。五颜六色的毒液汇成溪流,在地面蚀出归墟海图的完整脉络。他踏着浮空的锁链跃上屋脊,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那些府兵正被自己铠甲里钻出的青铜蛇吞噬。
临淄城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子奚蹲在司库府邸的飞檐上,看着巡夜兵卒举着火把走过长街。青铜锁链缠住院中那株百年老槐,树皮上暴起的筋络里流动着荧蓝液体——与吴宫剑池水一模一样的腥光。
书房窗棂突然映出人影,子奚倒挂在檐角窥视。齐国司库正将成卷的帛书铺在案上,手持玉琮往砚台里研磨。朱砂混着青铜粉的液体泼在帛面,遇空气即燃,烧出的焦痕竟组成徐福船队的航线图。
\"果然在篡改航海记录。\"子奚的锁链无声绞断窗栓。夜风灌入的瞬间,司库猛然转身,手中的玉琮迸出青光——那正是吴宫剑池底缺失的相柳封印石!
子奚甩出锁链缠住玉琮,链环与青光相撞迸出火星。司库的官服突然爆裂,露出爬满青铜鳞片的躯体,尾椎处延伸出的蛇尾扫翻烛台。火苗舔舐到帛书,烧焦处显形的却是骊山地宫结构图。
\"吕相爷要的可不是徐福的下落。\"蛇尾人狞笑着喷出毒雾,鳞片间隙渗出郑国渠特有的黑油,\"是要把归墟之门刻进华夏命脉!\"
子奚旋身避开毒液,锁链绞住房梁借力飞踢。蛇尾人用玉琮格挡,青光与锁链上的符咒相撞,震碎满室陶罐。流淌的液体在地面汇成河图洛书,缺失处正对应徐福失踪的方位。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子奚趁机破窗而出,湿透的帛书紧贴胸口,徐福航线图正透过布料显出荧光。蛇尾人在雨中穷追不舍,鳞片摩擦青石板的声响混着雷声,仿佛相柳在云层中咆哮。
\"你的主子怕是忘了!\"子奚跃上临淄城墙,锁链在雨幕中划出符咒,\"徐福带走的可不只是童男童女——\"链梢突然刺入墙砖,带出块刻着归墟铭文的青铜砖。
蛇尾人突然僵住,暴雨冲刷着他逐渐石化的躯体:\"不可能...相爷明明把那些船...\"话未说完便化作青铜雕像,眼窝里嵌着的玉琮碎片叮当落地。
子奚弯腰拾起玉琮,残存的青光映出帛书夹层——那里嵌着半片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骊山方向。他望向咸阳所在的西方,雨幕中隐约浮现焚书台的滚滚浓烟,与帛书边缘的焦痕气息相通。
子奚的手指刚碰到临淄城墙的垛口,冰凉的雨水就顺着砖缝灌进袖口。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看见三丈外的司库府兵正在檐下抖蓑衣,水珠子从蓑草尖上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铜钱大的湿痕。
\"这鬼天气,晾了三天的账册又得返潮。\"府兵骂骂咧咧推开库房门,霉味混着羊皮卷的腥膻气涌出来。子奚贴着墙根挪过去,靴底碾到块碎瓦片——那瓦当纹路分明是相柳的蛇鳞纹,缺口处还粘着片鱼鳞状的青铜渣。
库房深处传来\"哗啦\"水声。子奚闪身躲进货架阴影,瞧见个戴玉冠的胖子正把成卷的素帛往木盆里按。水面浮起层油花,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剑池毒水似的铜绿色。
\"大人,这法子真能显形?\"小吏举着油灯的手直哆嗦,灯油滴在绢帛上,\"滋啦\"烧出个焦黑的归墟符。胖子司库抬起泡得发白的手,指节上套着的青铜扳指突然迸出青光:\"徐福那老东西的航海图,就得用骊山的黑油泡...\"
子奚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扳指上的纹路,分明是吴宫剑池底相柳毒牙的复刻。他袖中的青铜锁链无声滑出,链环上的符咒在暗处泛起微光。
\"什么人!\"司库突然转身,油灯\"啪\"地砸在地上。火苗蹿起的刹那,子奚看见满墙挂着的帛书都在反光——那些根本不是素绢,而是用南海鲛绡仿制的贋品!
青铜锁链绞住货架的瞬间,司库肥硕的身躯竟灵活地钻进货架缝隙。小吏尖叫着被倒下的竹简埋住,扬起的灰尘里混着咸阳焚书特有的焦糊味。子奚一脚踢翻木盆,黑油泼在墙上,显出的航海图浪涛里竟游动着三百条青铜蛇。
\"吕相爷要找的归墟之门,岂是你这丧家犬能碰的!\"司库的咆哮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他撕开锦袍,胸口赫然嵌着块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子奚的锁链缠住他脖颈时,触到了冰凉的鳞片——那肥肉下竟藏着层青黑色的蛇鳞!
暴雨砸在瓦片上声响如擂鼓。子奚突然松手后撤,司库脖颈间爆开的鳞片擦着他鼻尖飞过,钉入身后木柱时还在\"滋滋\"冒黑烟。油灯彻底熄灭的刹那,他听见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混着浓重的鱼腥气扑面而来。
\"小心!\"货架阴影里突然传来女子惊呼。子奚侧身翻滚,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被蛇尾拍得粉碎。青光乍现,他借着瞬息的亮光看清了异变的司库——下半身已化作青铜蛇尾,鳞片间隙渗出的黑油正腐蚀着青石板。
那出声的女子从梁上翻下,月白襦裙被油污染得斑驳。她甩出段素帛缠住蛇尾,帛面遇黑油即燃,火光照出她腕间跳动的青铜脉纹——竟与子奚掌心的符纹同源!
\"墨家的丫头也来送死?\"司库的蛇尾绞碎燃烧的素帛,火星溅到女子裙摆。她旋身避开时,子奚看见她后颈刺着半幅河图,缺失处正对应徐福船队的方位。
青铜锁链与蛇尾相撞迸出火星。子奚扯住女子手腕跃上横梁,下方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蛇尾扫过的货架纷纷倾倒,摔碎的陶罐里滚出成串青铜钱——钱孔中穿着的竟是相柳毒牙的微雕!
\"西南角!\"女子突然指向墙角铁箱,\"真帛在...\"话未说完便被破空而来的青铜钱打断。子奚挥链击飞暗器,链环刮到箱锁时迸出蓝火——那锁眼形状分明是归墟符咒!
司库的咆哮震得梁柱颤动:\"你们找死!\"蛇尾卷起铁箱砸来。子奚扯着女子坠向地面,后背重重撞在湿冷砖石上。铁箱砸穿地板的瞬间,他嗅到了熟悉的咸腥味——下面是剑池毒水般的地下暗河!
女子突然咬破指尖,血珠弹在铁箱裂缝处。浸血的帛面突然显形,徐福船队的桅杆刺破波涛,浪尖上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子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面具的纹路,竟与殷无咎临终戴的一模一样!
\"快走!\"女子推了他一把。司库的蛇尾已缠住她脚踝,鳞片割破罗袜渗出血珠。子奚的锁链绞住蛇尾中部,符咒与黑油相触爆出青烟。暗河的水汽蒸腾而上,在三人之间凝成相柳的九头虚影。
女子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的玉琮迸出青光。司库发出惨嚎,蛇尾鳞片\"噼啪\"炸裂,露出底下猩红的血肉。\"这是...太乙救苦...\"他的嘶吼被暗河奔涌声淹没,肥硕身躯开始石化。
子奚趁机劈开铁箱,成卷的素帛倾泻而出。最里层的帛书用金线封缄,边缘焦痕里嵌着咸阳焚书台的灰烬。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封口,徐福的亲笔篆文逐行显现:
\"臣奉始皇命东渡,于归墟之门得见...\"后面的字迹被黑油污损,唯有个青铜罗盘的图案清晰可辨——盘面星位与司库胸口的完全重合。
女子突然软倒。子奚扶住她时,触到她腕间跳动的青铜脉纹正在消退。\"墨家...地窖...\"她艰难地指向暗河,\"徐福的罗盘...在...\"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掌心还攥着半片染血的青铜钱。
暗河突然暴涨,子奚抱起女子跃上横梁。浑浊的水流裹挟着青铜钱币涌入库房,钱孔中钻出的青铜蛇瞬间铺满地面。他扯下女子腰间素帛缠住两人手腕,借锁链之力荡向破洞的屋顶。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子奚单臂勾着屋脊兽,看见司库府的方向燃起冲天火光。怀中的女子忽然抽搐,呕出的黑血里混着细小的青铜鳞片。他扯开她后领,那幅残缺的河图正在渗血——徐福船队的位置赫然显现出骊山轮廓!
雷声震得屋瓦颤动。子奚望向西边,雨幕中似乎有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他摸到女子藏在袖中的墨家令牌,背面刻着的星图正与帛书上的罗盘遥相呼应。
瓦片突然碎裂。子奚抱着女子坠向暗河前,瞥见水底沉着半扇青铜门——门环上挂着的,正是徐福船队的残破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