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九鼎迷踪(春秋战国)
第五十六章:越窑秘釉
连绵的阴雨下了整整七日,子奚站在越国边境的矮坡上,蓑衣上的雨水汇成细流,顺着衣角滴落在泥泞的地上。远处山坳里,十几座龙窑的烟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吐出青灰色的烟。那烟气不像寻常窑厂的热气蒸腾,反而沉甸甸地贴着地面爬行,像一条条病恹恹的蛇。
\"客官,前面就是欧余山了。\"带路的樵夫缩着脖子,眼睛不住地往子奚腰间瞟——那里挂着一柄用油布裹着的长剑,\"这几日窑厂封山,说是要烧制贡品...\"
子奚从袖中摸出半两碎银,樵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听说最近出了一种新釉彩?\"子奚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拨开眼前的蓑帽。
樵夫接过银子咬了咬,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上月老周家的窑里烧出一只秘色碗,那釉面会变花样!\"他左右看了看,\"更邪门的是,打碎了的瓷片会流血水...\"
子奚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两下。他从临淄一路追查过来,那些线索最终都指向越国的这座古窑场。共工玄女故意留下的青铜片,宋丘甲骨上隐藏的图案,还有那个半人半铜的传话者——所有碎片都在暗示,九鼎的秘密就藏在这些窑变的釉彩里。
雨势渐大,樵夫匆匆告辞。子奚解开蓑衣,露出里面商贾打扮的锦袍。他取下腰间长剑,换上一个装满银钱的褡裢,又往脸上抹了些尘土,这才朝窑场走去。
欧余山的窑厂比想象中还要破败;泥泞的场院里堆着成山的瓷土,雨水把表面的白色冲得沟壑纵横。几个窑工蹲在草棚下吃饭,见子奚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这位爷,买瓷器往东走三十里,这里是窑厂重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他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泛着不自然的青铜色。
子奚作揖道:\"在下是临淄来的瓷器商,专程来谈笔大买卖。\"他从褡裢里取出一锭银子,\"听说贵窑新烧出了会变色的秘釉?\"
管事的眼睛黏在银锭上,喉结上下滚动。\"爷说笑了,那都是谣传...\"他嘴上推脱,手却已经接过了银子。
\"五百件上等秘釉瓷。\"子奚又加了一锭,\"定金在这里,余款交货时付清 \" 管事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压低声音:\"爷要是真想要...今晚子时,后山三号龙窑。\"他搓了搓那根青铜色的断指,\"只准您一个人来。\"
子奚点头应下,转身时余光扫见草棚下的窑工们——他们吃饭的动作整齐得诡异,每个人的右手小指都缺了一截。
子夜的欧余山静得可怕,子奚避开巡夜的窑工,沿着山脊摸到后山。三号龙窑建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窑口用青砖砌成兽首形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窑前的空地上摆着十几个未上釉的素坯,形状都是鼎、尊之类的礼器。
\"来得真准时\" 管事从窑洞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青铜灯。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双瞳孔细长的眼睛——像蛇,又像蜥蜴。
\"货呢?\"子奚故意露出急切的表情,管事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先看料。\"他转身走向窑边的一口大缸,掀开盖子。缸里盛着暗红色的釉料,表面浮着一层金属光泽的薄膜,像凝固的血。
子奚凑近细看,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铜锈味——和滇池水底那些青铜桩散发的气味一模一样。他假装弯腰查看,指尖悄悄沾了一点釉料。那东西出奇地凉,像冰块一样刺骨,在他皮肤上留下淡青色的痕迹。
\"这釉...加了什么特殊材料?\"子奚故作好奇地问,管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泗水沉鼎的铜渣。\"他声音里带着诡异的自豪,\"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说着,他举起那盏青铜灯,照向釉缸深处。
子奚倒吸一口冷气——釉料下面沉着密密麻麻的金属碎片,每一片都刻着细小的符文。最骇人的是,那些碎片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相互吸引、排斥。
\"开窑时间到了。\"管事突然说。他走向窑口,拉动墙上的青铜把手。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咔声,窑门缓缓打开,热浪扑面而来。
窑室里,十几个刚烧好的瓷鼎整齐排列。在火光映照下,那些瓷鼎表面的釉彩呈现出诡异的流动感,像是无数细小的青铜脉纹在缓缓搏动。
\"看好了。\"管事取出一把铜钩,钩起一只瓷鼎。就在瓷鼎离开窑室的瞬间,釉面突然剧烈翻涌,浮现出清晰的图案——九只巨鼎的立体影像,每一只鼎身上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子奚的胸口一阵发紧。那图案他太熟悉了——禹王九鼎的真容,和他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
\"怎么样?\"管事得意地问,\"这可比什么金银珠宝值钱多了 \" 子奚正要回答,突然听见一声惨叫从窑厂方传来。管事脸色大变,铜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只瓷鼎摔得粉碎,碎片中渗出金色的液体,像血液一样在地上蜿蜒流动。
\"又开始了...\"管事喃喃自语,转身就往山上跑,子奚捡起一块瓷片,发现内壁刻着细如发丝的文字——\"吕氏春秋·归墟篇\"。他心头一震,抬头看向管事逃跑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山腰处有一个隐蔽的洞穴,子奚追到洞口时,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他拔出短剑,小心翼翼地摸进去。洞穴深处点着几盏青铜灯,灯光映照出骇人的景象——
十几个窑工被铁链锁在石壁上,他们的右手都浸泡在釉缸里。那些人的手臂已经变成了青黑色,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金属纹路。最靠近里面的一个窑工正在剧烈抽搐,他的整条右臂完全金属化,五指融合成了一柄铜钩。
管事跪在一个石台前,台上摆着一尊残缺的青铜鼎。鼎中盛满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着细小的金属碎片。
\"大人!求求您!\"管事对着空无一人的石台磕头,\"再给我三天,一定能控制住菌丝的活性...\"
子奚的剑锋抵上了管事的后颈:\"谁指使你做的这些?\" 管事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铜色,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晚了...都晚了...\"他突然抓住子奚的手腕,\"你看!\"
子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洞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帛画——画中是浩瀚的星空,星图排列成九鼎的形状。星空下方,一艘楼船正驶向黑暗深处。船头站着一个人影,腰间挂着的玉璧,和子奚怀中的碎片一模一样。
\"徐福大人...找到了归墟...\"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带回来的...不是长生药...\"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青铜纹路像沸水般翻涌。子奚急忙后退,看着管事在惨叫声中慢慢融化,最终变成一滩蠕动的金色黏液。
黏液中央,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齿轮浮了上来。子奚用剑尖挑起它,发现齿轮内侧刻着细小的文字——\"郑国渠暗渠图·吕不韦密令\"。
洞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子奚迅速收起齿轮,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冲进洞穴,为首的赫然是越国司工。
\"又失败了一个。\"司工踢了踢地上那滩黏液,转头对手下说,\"把剩下的试验品都处理掉,换批新的窑工来 \" 子奚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他认出了司工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上面刻着共工氏的波浪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