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绣鞋尖刚蹭到仓库门槛,便被一股大力拽得踉跄后退。
司墨的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她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你不要命了?\"
火势早将整座仓库吞成赤红色的怪兽,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里混着檀木焦糊的苦香。
沈清欢望着火舌舔过那排檀木柜——她的\"天音琵琶\"就锁在第三格,柜底夹层还压着母亲临终前塞进去的染血绢帕。
此刻柜身已被烧得变形,青铜锁熔成一滩金红的水,顺着焦黑的木板往下淌。
\"那是我娘的遗物......\"她嗓音发颤,眼尾被火星子熏得发红,\"司墨,我得把它抢出来。\"
司墨反手将她拽进怀里,外袍下摆还沾着救火时的水渍,凉丝丝贴在她后颈。
他低头用下巴抵住她发顶,声音闷在她耳边:\"你娘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往火里钻。\"话音未落,仓库西侧的房梁\"轰\"地砸下,火星子炸得两人后退两步,沈清欢的额角重重磕在他胸甲上,疼得眼眶发酸。
\"好个沈清欢!\"
阴恻恻的女声裹着冷风卷来。
萧太后扶着赵管家的手从人群后走出,月白翟衣上连半星火星都没沾,腕间翡翠镯子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哀家前日还夸你守礼,如今倒敢纵火烧了乐坊仓库?\"
沈清欢猛地抬头。
萧太后眼角的笑纹像刀刻的,可那双眼却像淬了冰——正是这双眼,在她重生那日,透过乐坊雕花窗看她跪在枯井边哭,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太后明鉴!\"云无咎不知何时挤到近前,广袖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仍端着温文尔雅的笑,\"清欢今日一直与我在演武厅对谱,半刻未离。
这火起得蹊跷,怕是有人......\"
\"云总管这是要护短?\"萧太后抬手指向废墟,\"仓库里可不止她的琵琶,还有先皇御赐的《霓裳羽衣》曲谱。
若真烧了,莫说乐坊,连你这养子的位置......\"
\"曲谱我前日便让人誊抄了三份。\"云无咎打断她的话,袖中手指微微蜷起,\"倒是太后派来守仓库的赵管家,今日午时说要'清净清净',支走了所有值夜的人。\"
赵管家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摸向腰间短刀的动作被司墨尽收眼底——禁军统领之子的靴尖轻轻一勾,青砖地上滚过颗小石子,精准撞在赵管家手腕麻筋上。
短刀当啷落地,惊得周围看客倒抽冷气。
\"都闹够了?\"
冷硬的官腔自人群外传来。
穿皂色官服的官员挤开众人,腰间银鱼符在火光里闪了闪,\"本府奉圣命查'天音琵琶'一事,如今出了火场,谁都脱不了干系。\"他扫过沈清欢泛红的眼尾,又瞥向司墨按在刀柄上的手,\"都跟本府回衙门,天亮前审不清,谁都别想睡。\"
回官府的路上,沈清欢缩在马车角落。
司墨骑马跟在车旁,偶尔掀起车帘看她一眼,目光像块热炭。
云无咎的马车走在前面,婉儿从车窗探出头,朝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那是她们约好的暗号,意思是\"我家公子已派人查赵管家\"。
\"清欢。\"
她正盯着车帘缝隙里的月光出神,司墨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
他凑得极近,呼吸扫过她耳尖:\"方才在火场,你说'琵琶不是劫是刃'......\"
\"我怀疑琵琶没被烧。\"沈清欢攥紧袖口,\"那把琴腹里嵌着南海砗磲,最是耐火。
若真有人想抢,大可以趁乱......\"
车外传来马蹄声急,司墨猛地直起身子。
他转头时,腰间玉佩碰在车辕上,发出清脆的响——正是前晚他在她窗下吹埙时,她亲手系上的同心结玉佩。
到官府时已近子时。
官员命人在偏厅设了炭盆,却只给沈清欢端来一盏凉茶。
她捧着粗瓷碗暖手,听着隔壁审云无咎的动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碗沿。
直到更夫敲过三更,她才借着如厕的由头,摸黑溜出了官府后门。
废墟还冒着青烟,焦木味混着露水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沈清欢踩着碎砖往里走,鞋跟踢到块烧裂的陶片,\"咔\"的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她刚要蹲下查看,忽听左侧传来\"簌簌\"响动——像是有人用木棍翻找瓦砾。
月光被乌云遮住半角。
她贴着残墙缓缓挪过去,只见废墟中央立着道黑影。
那人背对着她,戴顶斗笠压得极低,右手握着根铁钎子,正一下下撬着块烧得发红的檀木板。
火星子溅在他青布裤脚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直到\"咔\"的轻响——木板裂开条缝,露出内里暗格。
沈清欢屏住呼吸。
暗格里有道银光闪过,像是金属包边的琴箱。
她喉咙发紧——那形状,和\"天音琵琶\"的琴箱分毫不差。
黑影弯腰去掏暗格,斗笠绳带被夜风吹得晃了晃。
沈清欢借着云缝漏下的月光,刚好看见他后颈处有块暗红色胎记——那是赵管家的标记。
\"哐当!\"
铁钎子突然从黑影手里滑落。
他猛地转身,斗笠\"啪\"地掉在地上。
沈清欢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往墙根缩,却撞翻了块半焦的木牌。
黑影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来。
沈清欢咬着唇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好在乌云又遮住了月光,等她再睁眼时,废墟里只剩那顶歪倒的斗笠,和暗格里空了的琴箱。
她摸出袖中母亲留下的银簪,轻轻划开暗格边缘——果然,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庚午年冬,萧氏令藏。\"
风卷着焦灰扑来,迷了她的眼。
沈清欢望着远处官府的灯笼光,将银簪别回发间。
这把刃,看来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