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书自然不是好糊弄的:
“你只管把他们卖身契的藏处说出来,我自会派人去拿。”
书院院长知道自己除了配合别无他法,可还是心存侥幸:
“是不是给了你这些人的卖身契,你就会放我走?”
赵予书挑眉,身后有人适时地搬来一把椅子。
她拂开衣摆,大刀阔斧地坐到了椅子上。
“拿来了再说拿来的事,但你要是不拿,现成的下场就摆在这!”
眼尾别有深意地扫过粮铺店主的尸体。
书院院长心中一寒,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给了他们想要的,下场可能会不好。
但如果不给,绝对就是一个死字。
迟疑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屈从。
不管了,多活一时是一时!
书院院长把藏放奴仆卖身契的地方说了出来。
他女儿这时又忽然喊道:
“还有那本要命的册子,放在什么地方,你也一起说出来!”
书院院长脸色铁青:“什么册子,你这贱人是鬼上身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他女儿冷笑,走到赵予书身边,主动附耳道:
“赵公子,这些年凡是来过下河县的达官贵人,还有从下河县走出去的才子,好色的他派人勾引,不为所动的他跟人狼狈为奸下药,一定要美人去与他们春风一度。”
“他会要求我们在过程中竭尽所能记住那些男子身上的特征,还有只有闺房中的人才能得知的隐秘之处,事后从我们口中盘问出来,记录成册,以此当做把柄,拿捏别人同他交好。”
“那册子上有名号的人,上到太守县令等达官贵族,下到在书院就学的贫寒学子,便是曾经途经此处的八府巡按都没有逃过他的圈套!”
赵予书先前在审查下河县时,便意识到了此处黑暗无比,百姓们如同生活在炼狱。
当时她就想过,县令如此治下,到底给了太守多少好处,才能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听到这桩秘闻,赵予书恍然大悟。
与人交好,有时也未必非要给予好处,捏着人的短处也行。
望向书院院长的眼中,便多了几分幽凉的深意。
“来人,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拿下,既然他不肯老实交代,那便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我们的刀子硬,还是这位书院院长的骨头硬!”
说罢,她不顾书院院长的反抗,先以聒噪为由让人堵住了他的嘴,叫他说不出话来。
又颇有兴致地转过身与大家商量:
“他是你们一同抓的,要审便也该大家一同审,你们有什么法子想用到他身上,就尽管说出来吧。”
奴仆们一听说曾经鞭挞他们,拿他们当畜生一样欺辱的人,现在竟然轮到他们处置了。
顿时齐齐露出兴奋之色。
“把他关起来,先饿上他几天,叫他总是不给我饭吃!”
“饿算什么,这老东西自己大鱼大肉,却给我们吃他剩了好几天的馊饭,要我说就该让他也尝尝馊饭的滋味!”
“你们总聊吃干什么,他打我们的还少了,先打他一顿再说!”
到底是心地纯善的百姓,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全是不痛不痒。
这时院长的女儿凑到赵予书耳边,轻声道:
“公子,小女有个好法子,既能叫他饱受煎熬,又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影响到公子的审问。”
她这个女儿,说是院长的女儿,实际上却还不如个青楼女子。
二十岁没出嫁,却打过三次孩子,这一生都无法再有孕。
她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实实在在地恨毒了!
赵予书听她耳语了一番,脸色略微古怪。
女子瞧见她的表情,满是期待的神情中掠过一丝悲伤:
“怎么,公子觉得这法子太龌龊,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与我这毒妇同流合污?”
赵予书的确无法在此时,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实施这姑娘的法子。
但在知晓这位姑娘的遭遇后,她对这个年轻漂亮,眉眼却永远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哀愁之色的女子就存了几分怜惜。
“小姐不要多心。”赵予书怕她往偏处想,当即解释:“今日能抓住这几人,多亏了小姐传信,小姐在我看来,是深明大义,至纯至善之人。”
“你说的是真的?”院长女儿的双眸一亮,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苦笑着黯淡:“公子不必哄我,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在世人眼中又是什么货色。”
“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眼中,男人用贞洁二字给女人套上枷锁,本就是压迫她们的一种手段,女子的品行从不该以皮肉判断。”
前世,晋王立了反旗,一路攻至京城,举国陷入内乱。
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
在这样的混乱中,赵予书见过拿出自己的积蓄,换来食物施舍给难民吃的风月女子。
也见过携家带口,弃城而去,只为自己活命,置全城百姓于不顾的一城太守。
大难当头,为官者并不高贵,青楼女子也并不低贱。
一个人的品格,远不该以出身去定论。
“女子的品行不该以皮肉判断……”
姑娘心中一动,喃喃重复了一遍,双眼中竟渐渐含上了两汪泪花。
忽然双膝一软,在赵予书身侧叩首一拜:
“多谢公子大恩,宽慰我多年心结,付妙云自愿为奴为婢,只求公子不弃,让我余生端茶递水,侍奉左右。”
赵予书亲手把她扶了起来:“小姐不必如此……”
付妙云紧握住她的手,看她的神情像在看救世主,低声道:
“我与男人接触多年,还不了解男人是什么德行吗,您的身份我早已辨认出来了。我追随您,只求明主,求有一处安身之地,还望您怜悯妙云,不要再推辞。”
赵予书意识到她暗指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这才抿了抿唇,没再拒绝。
留着就留着吧,索性她还有个烛娘,等到了边北,多开几家商铺,不愁养活不起。
一旁的小鹤瞧见付妙云与赵予书这番互动,撇了撇嘴,心里头怪道,他家主子这桃花运还怪好的。
先是有了个世家大族,沉鱼落雁的姬沉鱼小姐,如今又来了个饱读诗书,楚楚可怜的付妙云姑娘。
不行,他得再努力表现些,否则主子日后有了两位姑娘红袖添香,身边哪还会有他的位置?
正焦灼着,一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千家子忽然大步上前。
朝着赵予书一个躬身:“主子,你要审问这老贼,属下有一妙计!”
赵予书看到千家子那一瞬间,就知道书院院长肯定不会好过了:“讲。”
千家子瞥了被堵住嘴的书院院长一眼,冷笑两声:
“他既然嘴硬不肯交代,想必是生了口铁齿铜牙,既如此,主子何不拔光他的牙,拆了他这张硬嘴!”
他这话一出,乱哄哄半天都没定下个合适主意的奴仆们纷纷双眼一亮。
“好办法!”
“真是个好主意啊!”
“赵公子,就按他说的办吧!”
不愧是千家子,二十年牢狱之灾,换来了一肚子锦囊毒计。
赵予书轻咳一声:“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按他说的办吧。”
小鹤终于找到能用着自己的机会,撸起袖子往前走:
“这活儿我来,我力气大,不怕他不配合!”
“回来。”赵予书轻声他。
小鹤虽然停了脚步,脸上却有些委屈:
“主子为什么不用我?”
“这么多人好手好脚,又跟老东西有旧怨,哪个动手不比你合适?”
赵予书把他扯回身边,隔空点了点小鹤受伤的那只手臂:
“这伤痊愈之前,不许你再轻易动手,就给我好好歇着!”
小鹤这才明白主人是在关心自己,脸色转忧为喜,手指搓着衣摆扭捏道:
“那小鹤岂不是成了闲人了?”
赵予书揉揉他的头发,看向小鹤的眼神格外柔和。
“你主子我家大业大,不愁养不活你。”
千家子的计策终于被采用一回,颇有壮志终酬的痛快。
龇着大牙正要找小鹤炫耀一番,一抬头,就发现小鹤同样一排大牙,笑的比他还开心。
而且与他的纯开心不同,小鹤的开心里头,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羞涩。
千家子:“……”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敲定了审问书院院长的方法,很快就有一群人扑上去对他用刑。
书院院长在听到千家子的计策时就想喊他愿意招了,碍于嘴被堵着无法开口。
好不容易嘴巴得到自由,他立刻就扯着嗓子大喊:
“别,别拔我的牙,我说,我什么都说!”
拿着钉子和锤子过来打算敲他牙的仆从们却也同样大喊:
“还没用刑就招,讲出来的也未必是真的,赵公子,你不要上他的当!”
赵予书知道他们是过去被欺压得太狠,心中都想出口恶气,也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就这样,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书院院长连着被人敲掉六颗牙齿。
大家才终于相信了他的“真心”,给他机会招供。
而身为他女儿的付妙云,瞧着这一幕,眼中只有解恨的痛快。
一旁同样被绑起来的温家家主,直接被这一幕吓得昏了过去。
钻到桌子底下不肯出来的温鹏举,更是当场失禁,彻底没了体面。